叶临无言地望着姜雪,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不说五雷轰顶,内心至少也是山呼海啸。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还算文静一个小姑娘,内心世界是这么的……狂放不羁。
叶临咳了声,将剧本塞回她手里,尽量面不改色地说:“那麻烦帮我找一下今天拍摄的部分。”
姜雪不愧是剧本作者,唰唰翻了几下,很快就定位到了相应位置。
叶临接过一看:
【江御林的手被拉至头顶,冰凉的手铐紧接着拷了上来。
“你打算去哪? ”晏驰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语调漫不经心,却让人阵阵发寒,“你说过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为什么要食言?你不是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江御林血色极淡的嘴唇颤动两下,微不可闻地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宴驰像是没有听清:“什么?”
江御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更加坚定几分:“我已经不爱你了,宴驰。我们注定要站成两端,说爱不觉得太荒唐了吗?”
他以为这番话会激怒宴驰,或者让他丧失玩弄自己的兴味,可他没想到的是,宴驰不以为意地笑了。
“是啊,当然荒唐。”宴驰赞同道,“所以我们只做|爱就够了。”
……】
叶临望着接下来密密麻麻的不可描述,木然道:“你确定?”
“是啊,你没看到吗?”姜雪伸出纤细的手,在右页最后一行点了点,“喏。”
只见最后一行用加小字体轻描淡写地标注了一句:[接回忆片段]。
叶临:“……”
他不抱希望地翻到下一页,果然回忆内容并无详述,下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不可描述。
叶临思索了片刻,在姜雪暗戳戳期待他反应的注视中开口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回忆片段的作者,是不是另有其人?”
话一出口,姜雪便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回忆部分和现实情节,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割裂感。”
“哦,这不是很正常吗,”姜雪说,“显然,在回忆里——也就是两个人的少年时期,他们非常相爱,后来,某些变故导致了两个人的立场变化,从此爱人变敌人,少年时期的美好不复存在。但你所演的角色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另一个却没有,于是纯情的爱变成了扭曲的占有,这应该很好理解吧?”
“其实,确切地说,我指的不仅仅是两个人前后行为的反差,”叶临却道,“你不觉得他们两个人在回忆里展现出的人格,和现实情节中不太匹配吗?一个在地下室禁足二十多年的人,不仅能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懂得怎样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而一朝立场上的转变,就让二十多年的爱变成了入骨的恨?除非他以往的爱都是演出来的,否则仅凭外力,不足以推动这样大的变化。”
姜雪认真地听完,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嗨呀,原来你解读得那么仔细,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凰文作者只管自己写爽了就好,不讲那么多逻辑的嘛。”
叶临:“……”
叶临无言以对,带着满腹疑虑离开拍摄地,走到中途,忽然又想起什么,找了处隐蔽位置停下,打开腕上的接收屏。
先前他在严啸线人提供的车上留下了一只摄像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查看。
严啸早早在珈蓝安插下的线人是谁,他心中其实有几个怀疑的人选,但当真正看清屏幕中的影像时,还是出乎意料地“嘶”了一声。
画面中并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尽管拢共只见过两面,但他对屏幕中的男人印象却十分深刻。
因为这个络腮胡曾一手高举着剁骨刀,气势汹汹地放话要砍了他的手……
但这枚微型摄像头和曾经用在郁辞家中的不同,为了避免被车主人发现,它的构造十分简单,只能自动拍摄第一个出现在镜头前的人。准确来说,当感知到周围有生物经过时,会自动开启录像七秒,之后就会彻底报废,因此,它又有个形象的外号,叫作“鱼眼”。
是凑巧,还是的确是这个人?叶临思索着,打开了和严啸的通讯频道。
“我在郁辞的地下室里收集到了一些残余血迹,不知道是否和周开教授有关。今天晚上我会放到珈蓝附近,通知你的线人尽快来取。”
严啸捕捉到了重点:“放在珈蓝之外?”
“是,之后会发坐标给你。”叶临说,“我今晚还有些事要办,不确定什么时间返回。”
严啸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一听第二句立刻道:“你又要擅作主张干什么去?”
“我这不是正要跟您请示,”叶临无辜道,“您说,作为一个要努力取得郁辞信任的人,我是不是应该尽可能为他着想,帮他化解危机,最好在紧要关头救他一命,好让他对我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通讯器那头的严啸嘴角抽抽了几下:“……说人话。”
“那晚逃脱的人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郁辞的来历,眼下正准备跟山越他们合作呢。”叶临轻轻叹了口气,“我们郁主事估计还被蒙在鼓里,不管他究竟叛没叛,放任他们达成目的,总归对我们不利,您觉得呢?”
严啸有一会儿没说话,大概是在权衡利弊。
“这件事你没有必要亲手去做,想办法透露给郁辞,让他去解决。”严啸沉吟片刻,最终道。
“太慢了,”叶临却道,“他又不认识那老头,发动人手在黑三角搜起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到的,况且人一多,势必引起山越他们的注意。万一我卧底到一半,目标对象没了,你答应我的事还办不办了?”
严啸啼笑皆非:“你操的心倒不少。我问你,他派人搜起来效率低,你一个人去搜效率就高了?”
“当然,不过需要您提供一下技术支持。”叶临露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类同位素C16-91,帮忙定一下位,谢谢。”
“……”
方直依旧将车停在几公里以外的山脚下等他。叶临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带上车门:“走吧。”
两人一路上向来少有交流,这天车刚从星舰底舱滑出,开出一段,叶临忽然开口:“停车,我要下去方便。”
“……”从方直轻微滑了一下的喉结来看,他大概很无语,车继续向前飞速行驶着。
片刻后,叶临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大哥,停车,我、内、急。”
这次方直终于搭理他了。
他目不斜视地握着方向盘,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憋着。”
“哎,我说你这个人……”叶临忍气吞声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我不是商量而是在通知你”的冷漠语气说,“再不停车,我尿你车上了。”
“……”
车滑出数米,终于在一处地势稍高的位置停了下来。
“快点,别耍花招。”
叶临吐了口气,推开车门,站到草丛中时却没有解开裤扣的意思,而是迅速望向驾驶室——果不其然,正正撞上方直审视的目光。
“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怪吓人的。”叶临扬声抱怨了一句。
方直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盯梢机器:“快尿。”
叶临踟蹰着不肯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直说完这句,却见叶临眨了眨眼,别有用意地朝他招手,那意思显然是让他过去。
他皱了下眉头,冷冷地望了叶临几秒,最终还是推开车门跟着下来了:“怎么了?”
待方直走近了,叶临才侧过脸,压低声音对他道:“过会儿找个地方把车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有人想在郁主事车上动手脚。”
虽然他没有按照吴缺的要求将东西落在郁辞车上,但这话的确不假,毕竟不能排除其他人被要求做相同事情的可能。
方直也许并不全信,但不可能不尽快做检查。叶临静静地等待着,果然,方直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问:“出发前为什么不说?”
“出发前就告诉你,你还会原封不动地开这辆车吗?”叶临反问,“我好歹还要回珈蓝,把里面的消息透给你们,总不能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全吧。”
这个理由倒是很有说服力,方直没有继续追问,沉吟片刻,朝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知道了,上车。”
“我不,”叶临果断退了半步,“那些人如果要动手,一定会选择附近一带。现在我们最好各走各路,我回珈蓝,你赶回区里,真排查出了什么东西,别忘了记我个人情。”
方直虽然不太了解叶临,感觉却相当敏锐:“想跑? ”
“……”叶临一脸无奈,“大哥,这荒郊野岭的,我不回珈蓝往哪跑?我弟弟还等着我呢。”
“不和你说了,再啰嗦下去,说不定都用不着定位,人循着声就找来了。”叶临索性直接转身迈开脚步,向着珈蓝的方向走去,临行前又撂下一句,“要是你愿意目送我回去,我也没什么意见。”
他离开的背影果断潇洒,实际却暗暗悬着一口气,如果姓方的一根筋,非要把他抓回去塞进车里,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好在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车门重新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引擎声响起,随之渐远。
叶临悄悄吐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在天色完全暗下前赶到了珈蓝附近。先将从地下室收集到的血迹样本埋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又把一颗“鱼眼”混进了旁边的石块中。做完这些,他开启耳麦,对着另一端轻声道:“老严,开始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