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玩意儿的零件有没有?”
一个光着膀子、纹着花臂的光头从门外走进来,王叔叼着烟,看了眼光头递来的照片,点了点头,比了个十的手势。
光头也没犹豫,直接转了十万过去,看见钱到账,王叔才慢吞吞的朝着那堆零件堆走过去,含糊道:“不是夜猫子?怎么起这么早?”
“嗨呀,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还没睡呢。”
光头坐在王叔最常坐着的小木椅上,翘起二郎腿,颇有精气神道:“我本来是打算睡觉的,结果,嘿,新闻上说,江晏居然行刺理事长,直接给我整精神了,真牛逼。”
“……”
王叔的动作顿了下,皱起眉:“什么?”
光头说:“你居然不知道?你打开手机、打开电视,新闻上一直在说这事儿,说是五天前干的,还给理事长搞进急救室了。”
王叔快速挑拣出光头要的零件,随便装进袋子里递过去,道:“喏,全在这儿。”
说着便把光头往门外推,不等光头再开口说些什么,卷帘门又重新被放了下来。
光头莫名其妙拍了拍脑门,咕哝了一句,也便离开了。
在卷帘门被关上的一瞬间,王叔没有任何犹豫,打开手机,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任何一个软件都在热烈讨论这件事。
王叔拿着手机的手在细微的发着抖。
他明明已经给江晏找了一条最安全的路。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下动作,他心中猛然一骇。
王叔看着明显两极分化的言论,隐约意识到,他这个年纪,或许能够亲身经历一场联盟的巨变。
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沿着未来隐秘的轨道传来。
刺激着黑暗中蠢蠢欲动的人们。
-
黑暗,到处都是黑暗。
交头接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咔嚓——”
一声脆响从前方响起,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般,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与之伴随的,是被投屏在墙上的画面。
画面上显示的,正是由联盟中央官方发布的一则通报。
投屏发出的微光只照亮一小片区域。
却能看见沿着中心点不断蔓延出去的人群。
里面有老人,有壮年,有小孩,有男,也有女。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虽然我们不知道江晏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了这样的行为,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把他看做我们其中的一份子。”
说话者是一名满头白发、带着眼镜的老人:“但是我们还需要等待,哪怕他是莫慈的儿子,毕竟,我们并不知道前后因果关系。”
“张行不是在他身边吗?或许可以询问他,毕竟,我们已经群龙无首太久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的男性,他指出:“关于是否开放基因编辑这件事,他是非常明确的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老人看向他:“这种事情急不来,我们需要的领袖,一定是毫无保留、像莫慈那样站在我们身边的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真的是这样,张行一定会给我们通知消息的。”
他关掉投屏,双手合十,虔诚道:“人生来平等。”
-
9081区。
最高最陡的山名叫永生山。
从进入这片区域开始,一股来自未知区域的寒冷便席卷而来,然而伴随着海拔的越高,温度就越低。
尽管全副武装,但张行依旧能感受到呼啸而来的寒意。
而不远处,则是无边无际的雪。
进入雪地后,和刚才还稍显平缓的路不同,每走一步,就会陡峭几分,也至于越发艰难。
而越往上走,手上随意折来当树枝的拐杖就越没用。
张行没有再犹豫,扔掉树枝,开始徒手攀爬。
但是在雪地攀爬太难了。
刚上去,就会因为错误抓住覆盖的雪而下滑几分,带动着厚雪、被覆盖下的石块纷纷落下砸了满头。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后,
无边的黑暗便如潮水般褪去,第一缕阳光升起照射进来。
原本完整的衣服早就因为无数次的下滑而被划破,脸上还带着被石头擦伤的痕迹,而寒冷早已让他丧失了疼痛。
脑中只剩下继续前行的麻木,和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在太阳再次消失在天空上时,张行终于爬到了山顶。
入目一片白茫茫,只有雪,厚厚的雪。
永生花的传说就只是一个传说。
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久居深渊的人们,拥有一道遥不可及的希翼。
张行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失落。
可是并没有,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就像他当初坐在车里,等待张永义从中央大楼出来时,一晃而过,看见被士兵簇拥着出来的江晏时一样。
他突然笑了出来。
他开始放声大笑。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而这一切,只有雪山知道。
-
被严密监管的病房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负责监测体态特征的医生瞬间屏住了呼吸,无声朝着病床上看去。
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睫毛有了细微的变化。
片刻后,睁开了眼睛。
“快!通知理事长!人醒了!”
医生不敢犹豫,赶忙通知门口的士兵让他们去带话,但是站在门口的士兵并没有动作。
医生愣了下,他下意识想要催促些什么,就看见另一批荷枪实弹的士兵涌入病房,而原本站在病房门口的士兵则是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医生联想到之前的新闻,迅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闭上嘴,任由士兵带着他离开这里。
等人离开后,为首的士兵道:“江议员,理事长下令,如果您醒来的话,请随我们离开。”
“……”
江晏动了动眼睛,感知到身体并没有太大的不适后,从病床上坐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扭头朝床头柜看去。
那里干净一片,只有一盏没有被打开的小夜灯。
很快,江晏移开目光,从病床上下来。
“抱歉,江议员。”
士兵上前一步,将早就准备好的手铐铐了上去。
江晏垂眸看着,沉默不语,等士兵让开一条路后,起身朝外走去。
坐电梯一路从顶层到达地下室,又在士兵的搀扶下上了那辆象征着某种罪恶的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
江晏又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前往审讯室的路。
审讯室里,江百川已经背对着他坐在了桌前。
江晏被安置在审讯桌后,士兵便无声退场。
现在,审讯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甚至,江晏发现,审讯室的监控都已经被人为的关掉了。
从江晏坐下来开始,江百川就在一直观察他。
半晌,他才开口:“对这个结果,意外吗?”
江晏问:“你指什么?”
江百川说:“我们还活着,甚至,我比你先醒过来。”
“……”
“你是想说,连上天都站在你那一边,是吗?”
“或许是这样的,但这并不是我今天想对你说的。”
江百川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平等是不存在的,虽然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时,他有轻微的停顿:“……她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江晏:“你真的只是好奇吗?”
从醒来到现在,江晏一直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包括现在,他很冷静客观的指出:“你不是好奇,你是在害怕,你在害怕平等的发生,为什么?”
“……”
江百川看着他,许久之后,笑了出来:“我为什么会害怕平等的发生,江晏,平等根本就不存在,你没有真正面对过现实的世界,所以你根本不懂……”
江晏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江晏说:“我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人类的基因比你先告诉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样荒谬的平等,却能让人不断为之趋之若鹜?”
“就是因为这个世界拥有太多的不平等了,所以人们才想要追求平等,可是你们害怕平等,你们放不下权利,忘不掉阶层,你们甚至无法接受弱者。”
“这个世界本该是多样的,强者弱者应该同时存在,就像黑白正义一样彼此相克相缠。”
“如果你们无法从内心真正接纳弱者,那你们才是真正的弱者。”
“江百川,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把我关在这里,你就赢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江百川站起身,颔首道:“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并且,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要把你关在这里。”
“我会以袭击理事长的罪名起诉你,介时,你会被送上法庭,你的所有权利会被剥夺,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平等这样荒谬的东西是如何消失的。”
他的语气露出一抹难得的遗憾,就如他的真心话一般:“我原本是将你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但很可惜,你并没有珍惜我给你的机会。”
江晏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江百川微微皱起眉。
“江百川,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像我这样如绵羊一般的人,是绝对不会离开联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