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医院时,松田阵平疼得还不是很厉害,进了病房就躺在床上休息,时不时和同期们谈笑风生。
他是下午1点入院的,直至下午4点,骨缝才开了一指。考虑到第一产程延长会影响体力,医生就给他挂上了催产素。
在催产素生效后,原本并不明显的疼痛变得愈发剧烈,和之前全然不是一个级别。即使松田阵平算是比较能忍的类型,发作了几次以后,也开始怀疑人生。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讲话,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抵御疼痛上,痛起来只想揍人,恨不得满床打滚。然而同期们就坐在病房里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他连叫都不敢叫,只能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好不容易熬过一次阵痛,松田阵平倒在床上直喘粗气,卷曲的刘海都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虽然病房里开着空调,但是他完全不觉得凉快。
萩原研二坐在床边,不时帮他擦汗喂水,偶尔趁着疼痛的间隙喂人吃点东西。
降谷零在一旁看得心焦,问道:“不能给他镇痛吗?”
“麻醉要开到三指才能打,现在暂时不行。”诸伏景光低声解释。
“你们……出去吧。”
松田阵平缓过气来,勉强笑道:“这么多人看着我……怪丢人的。”
伊达航与两位同期对视一眼,三人颇有默契地一起站了起来。
“那我们先去外面等着。萩原,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就叫我们。”
三人在病房外等了几个小时,眼看天都黑了,就去外面买了点吃的。
诸伏景光敲了敲门,见萩原研二探出头来,便将手里的便当盒递给他:“饿了吧?给你们买了晚饭,还有一些饮料。”
“谢谢。”萩原研二眼圈泛红,说话也带着点鼻音,好像刚刚哭过一场。
诸伏景光站在门外,听着病房里传来一两声压抑的闷哼,担忧地蹙起眉尖。
萩原研二关上门后,那隐隐约约的声音随之被隔绝,再也听不见了。
“小阵平,大家帮我们买了晚餐,先吃点东西吧。”
萩原研二提着便当盒回到床前,先拿了一份出来,慢慢喂松田阵平吃。等幼驯染吃完了,他才拿出自己的那份便当,里面的饭菜早就凉了。
他刚吃了没几口,就听到松田阵平低低抽气的声音,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凑过去帮他揉按腰背。
“吃你的饭……不用管我。”松田阵平艰难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躲开。
“你疼成这样,我怎么吃得下?”萩原研二放轻了手上的力道,顺抚着他紧绷的腰身,又在骨盆两边揉了揉,希望能让他舒服一点。
晚上7点,护士过来检查时,说可以使用镇痛泵了,问他们现在要不要用。萩原研二顿时如闻大赦,立刻请她帮松田阵平打麻醉。
松田阵平见幼驯染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就想先把人支开,免得他继续待在这里备受煎熬。
“萩,你先去楼下缴费吧。”
萩原研二明白他的意图,也没反对,只是俯身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头。“好,我马上就回来。”
排队缴完费后,萩原研二匆匆上了楼,询问刚走出病房的护士,打麻醉的同意书需不需要让他签字。
“您是说分娩镇痛泵的使用同意书吗?松田先生刚才已经签字了。”
萩原研二接过护士递来的一张单子,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宛如虫爬的“松田阵平”四字,沉默片刻,倏然落下泪来。
他见过很多次松田阵平写自己的名字。幼年时的字体尚显稚嫩,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成年之后,他的字体则变得潇洒肆意,龙飞凤舞。
松田阵平的手总是很稳,仿佛什么都能拆,设计得再精密的炸弹都难不倒他。实在无法想象,这种东倒西歪、难以辨认的字居然是那只漂亮的手写出来的。
——究竟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办法写得工整?
“萩原,加油啊。”伊达航鼓励他,“你现在可是松田最重要的支柱。”
“没错,这种时候他最需要你的支持。”降谷零拍了拍他的肩。
萩原研二用力点了点头,擦干眼角流出的泪,故作镇定地回到了病房。他关上门,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小阵平,你感觉怎么样?”
“刚用上镇痛泵,没这么快起效。”松田阵平的嗓音有些虚弱,但神态依旧镇定,带着点安慰的味道。
萩原研二坐在床边等了几分钟,察觉幼驯染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就知道是镇痛泵开始发挥效用了。
“现在好些了吗?”他仔细打量着爱人的容色,发觉确实比之前舒缓了不少。
“嗯。”松田阵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你的衣服都湿了,我给你换一件吧。”萩原研二低声道,“能睡就先睡一会,尽量保存体力,不然到时候没力气生。”
松田阵平累得睁不开眼,躺在床上任他帮自己换衣服,意识在不知不觉中朦胧。
等人睡着之后,萩原研二给他掖好被角,走出了病房。
“怎么样,镇痛泵有效果吗?”同期们见他开门出来,纷纷围过去询问。
“有效,小阵平已经睡着了。”
听见这话,大家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们先回去吧,不用在这里守着。”萩原研二劝他们回家,“初产都是比较慢的,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呢。”
“反正明天不用上班,我们这么早回去也没事做。”三人都不肯走,执意要留在医院等候。
夜色已深,随着骨缝开到七指,宫缩引起的疼痛更加强烈,镇痛泵能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杯水车薪。阵痛已经缩短到几分钟一次,每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波痛楚就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摧折着他残存的理智。
松田阵平攥着床边的扶手忍痛,用力过度的五指勒出数道红印,指甲泛白。他阖上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微微弓起的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呃……”
“呼、呼……唔……”
隐忍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听得萩原研二坐立不安。他想为伴侣分担一点痛苦,却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罪。
熬到凌晨2点,护士终于前来病房通知他们,可以准备进产房了。
松田阵平刚下床,腹中就是一阵急剧的坠痛,坠得他浑身乏力,差点一头栽倒。旁边的萩原研二连忙扶稳了他,把人搂进自己怀里。
“呃——”松田阵平抓住伴侣的肩膀,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喊出声,但唇齿间还是溢出了细碎的闷哼。因为打麻醉会影响用力,进产房前必须停用镇痛泵,再痛也只能自己硬扛过去。
萩原研二轻摸着他的脊背,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在剧痛中不住发抖,心如刀割,在他冷汗密布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阵平,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不痛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
松田阵平是被萩原研二架着走出病房的。他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面色发青,双唇灰白,凌乱的卷发湿漉漉地黏着脸颊,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刚往前迈了几步,就痛得走不动路,双腿打颤,浑身战栗。他趴在幼驯染的肩膀上,牙关咬得死紧,强忍着没叫出声。萩原研二含泪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站稳,柔声安抚着他。
怎么会痛得这么厉害……
同期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都被他惨烈的情状吓得心惊不已,完全无法想象这是有多痛。
松田阵平费力地倚靠着自己的Alpha站立,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竭力张口呼吸着。冷汗缓缓沿着他的发梢淌落,滑过拧紧的眉尖与疲惫的眼眸,细微的刺痛感模糊了视线。
腹中的坠涨感与钻心刻骨的痛楚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撑开、被揉碎,裂成千百瓣血色的残片。
萩原研二哽咽着说不出话,一手环住他的肩膀,一手替他拭去满脸的汗水,又移到他的身后,在后腰处轻轻按摩,缓解筋骨承受的压力。
这种要命的疼痛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停止。松田阵平两眼无神,只懂得随着本能不断喘息,仿佛没了大半条命。
“松田,你……你没事吧?”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松田阵平轻轻摇头,动作的幅度很小,像是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能令他当场昏厥过去。
他们不知道松田阵平摇头的含义究竟是“我没事”还是“我快不行了”,也不敢问他疼成这样到底要怎么生。
降谷零默默握紧了诸伏景光的手,心想:太可怕了,这简直是在受刑……要是让景受这种罪,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伊达航亲眼目睹了同期的惨状,心里也有点发憷。他想,不如回家之后跟娜塔莉商量一下,以后别计划要孩子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萩原研二看了看时间,“小阵平这边有我陪着就行了。”
降谷零抿了抿唇。“说得好像我们回去了就睡得着似的。”
“与其在家提心吊胆的,还不如留在医院比较安心。”诸伏景光也不愿离开。
“对啊,如果你不想每隔十分钟就被我们的电话连环轰炸一次,还是让我们留在这里等吧。”伊达航想让他们放松一些,故意用打趣的口吻开着玩笑。
萩原研二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架着松田阵平继续往前走去。
“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等我们的好消息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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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