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寻 第4章 旧游无处不堪寻

又一个清晨，包子是新蒸的，热气腾腾，还有点烫。咬开塑料袋喝了一口豆浆，宋星野满足地眯了眯眼。

巷子口迎面走来四五个男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

宋星野瞳孔一缩，顿住脚步，身子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他缩了缩肩膀，下意识躲到巷子右墙边，想给他们让路。可惜事与愿违，一会儿他就被这几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鬼，把你兜里的钱都交出来。”为首那高个壮实男孩气势汹汹地把手一摊。

他身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件附小校服，很有小霸王的风范。

这几个大孩子放学后沉迷网吧，可是他们家中给的零花钱有限。

几人又是网吧开黑，又是学校门口肉串、饮料摊贩上的常客，每月头几天就把钱用光了。

他们不经意间发现小豆丁宋星野每天一个人买早餐晚餐，从没有大人陪同，几人就陡然起了歪心思。

一天放学路上，壮实男孩便大着胆子从宋星野手里抢走十块钱去了网吧。

那次虽然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但第二天并没任何人找他们麻烦，他和他的小伙伴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有时宋星野拽紧衣兜不给，或者不带钱，便会被一顿猛揍。小星野的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后来这帮孩子许是揍上瘾了，遇上小星野，不管有钱没钱，几乎每次都要拳打脚踢在他身上发泄几下。

可怜星野从小生活在比较孤独自闭的环境里，心思虽敏感，可是太小了，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他很少见到父母，不敢求助父母，也不敢求助老师。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大半学期，他一次次默默忍受着。

顾思艳一般一次放一沓十元人民币家里，一千块，够宋星野用两三个月的。

宋星野每次只敢带一张出去，跟那群小霸王说家里每天只给十元。他交了十元保护费才能少挨几下打，然后自己只好饿肚子。

所幸家里还有两袋米。

宋圣达夫妇上次给公司员工发节日福利多了的，他们便拿了两袋放在这个房子里。

宋星野每天晚上在家煮白粥，就着小区门口超市买的榨菜，早晚各吃一顿。

很快寒假到了，宋星野打定主意呆在家里不出去。

然而放假后的这个星期，喝白粥实在没味。

上午九点多，早餐店快关门时，宋星野偷偷去了一趟，没想到这群小霸王蹲在包子铺门口一直尾随他走到这个巷子。

两个包子一包豆浆，他的十元钱已经花光了。

这群小霸王蹲几天了，一肚子火，见抠不出钱，把宋星野揍得鼻子嘴角都是血。然后一顿乱拳砸在肚子上，痛得宋星野整个人都蹲了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巷子里传来一个清亮有力的呵斥声，从胡同口走来一个极清俊的高瘦少年，正是早上出来买早点的时哲。

他面容冷寒地推开那群躁动的孩子，看向痛苦地蹲在地上的小男孩。

小霸王们看到比他们大的少年，互相对望了几眼，片刻作猢狲散了。

时哲掏出口袋里的纸巾，蹲下身，轻轻帮宋星野擦了擦脸和嘴角的血迹，扶着他站了起来，并拍去他身上的尘土，皱着眉，极温柔地说：“小朋友，你家在哪？”

宋星野眼挂泪珠，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清俊少年，是昨天楼下的哥哥。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生活的，所以没有言语。

时哲望着洒落一地的豆浆，滚落在地上沾满灰土的包子，把自己手中仅剩的一个烧麦递给他。

“你是走路来的，我送你回家好吗？”时哲轻声询问。

宋星野沉默地点点头。

宋星野走在前面，时哲走在后面。

走到楼道的时候，时哲也上了楼道。

“小朋友，原来你也住这里啊！”时哲展颜一笑，比朝阳还灿烂几分，“我外婆也住这里，就是这个二楼。你回去让爸爸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处理一下伤口。”

“爸爸妈妈不在家。”宋星野低声说。

“啊，”时哲摸了摸宋星野的脑袋，“那你在门口等会我。”

过了一会儿，他从外婆家里面拿出一瓶碘伏和一根棉签，给顾星野涂了嘴角的破皮和手背上的伤口。

“回家吧！如果哪里不舒服过来敲这里的门，我帮你打电话给你爸妈。”时哲叮嘱道。

宋星野乖巧地点点头。

第二天，宋星野趴在阳台窗口，很久。

太阳升起的时候，见楼下那个哥哥出门，便叮咚叮咚也跑下楼跟在后面。

时哲看他出来，笑问：“起这么早哇，要去买早点？”

宋星野点点头。

这小孩太乖了，时哲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一起走吧！”

走到早餐店门口，那几个小霸王又在那探头探脑，宋星野紧紧拽着少年的衣角，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时哲见他紧张成这样，心里明白了，便向那几个孩子走去。

大孩子们见时哲走来，又要溜，被时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飞快拽住为首那个壮实孩子的后衣领子。

“为什么欺负小孩？”时哲厉声问。

“没欺负，没。”那壮实孩子结结巴巴心虚道。

“你是附小几年级几班的？”时哲势必要问个究竟。

“为......为什么要告诉你?”那孩子心虚还嘴硬。

“没关系，我把你的样子拍下来。”时哲拿着手中的老款手机怼着那孩子脸拍了张照，然后晃了晃手机道，编谎吓唬，“我舅妈是你们学校老师。如果你再欺负这小孩，就告诉你们班主任，让你们班主任找你家长。”

通城老师学习管得严，孩子甚至家长都怕老师，小霸王一听这话便蔫了。

这半年他们一直欺负宋星野，都没见人家家长出来找自己，才越发张狂的。

现在被时哲一威胁，便胆怯不敢了。

“我以后再也不了，真的。别告诉老师。”小霸王讨饶道。

“我是他哥哥，不要让我发现你再欺负我弟弟，不然告诉老师前会先揍扁你。”时哲装作凶狠的样子恐吓道。说完，松开小霸王的领子。

小霸王连连点头，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时哲走到小星野面前，弯下腰问：“我叫时哲。小朋友，你叫什么？”

“星野，我叫宋星野。星星的星，田野的野。”宋星野认真地说。

这个介绍还是顾思艳带他参加朋友宴请时，教他的说辞。

“好的，星野弟弟。明早七点半，哥哥我就下来买早餐了。你要爬的起来就跟哥哥一起走吧！”时哲揉揉小朋友柔软的黄毛说。

“好的，哥哥！”星野睁大眼睛，小狗似的乖顺点头。

时哲初中以后便不爱多管闲事，但在巷道中看见一群半大孩子欺负小不点的时候，立刻想到了时爸被欺凌的样子，心中的怒气险些按捺不住。

他现在没有能力奈何那些成年的恶霸，对付几个小学生还是可以的。

“小朋友，你有事吗？”六点开门倒垃圾的时哲妈妈看到门口蹲着的小男孩一愣。

“我等哥哥。”小星野稚气地说。

“哦！”时哲妈妈以为他在等家里的哥哥便没有在意，下楼去扔垃圾，等到她扔完垃圾，发现小孩仍蹲在她家门口。

“小朋友，哥哥还没来啊！”时哲妈妈笑问。

“哥哥在里面。”小星野仰头眨巴着天真的圆眼说，“阿姨，你是哥哥的妈妈吗？”

“哪个哥哥？”时哲妈妈狐疑道。

“时哲哥哥，他说今天带我一起去买早餐。”小星野认真道。

“哦，时哲哥哥真了不起啊！这么快就在这交了个小朋友。”时哲妈妈被这个漂亮小团子逗笑了，“小朋友，你住哪儿？”

“我住四楼。”小星野指了指楼上说。

“那进来吧，你去喊时哲哥哥起床。”时哲妈妈说。

“时哲，起床了，你答应小朋友去买早餐的，人家来等你了。”时哲妈妈推开时哲卧室门轻轻喊道。

时哲眉头皱了皱，翻了个身，眼睛没有睁开。

外婆中风需要静养，时哲妈妈让小星野进去喊他，轻轻关上门。

“哥哥。”小星野站在床边轻轻喊道。

“唔！”床上的少年闭眼应道。

他额前发丝细碎，有些凌乱，纤长的睫毛覆于闭着的眼上，俊秀粉色的唇似果冻一样水润诱人。

随后，慢慢睁开眼睛，半睡半醒的眼神很是朦胧，看了看小星野，倦懒地抬起手来，声音含糊而沙哑：“小朋友，怎么这么早？”

“哥哥，你想睡就再睡会，我等你。”小星野坐在地板上乖巧地闭上嘴巴。

“你困不困，爬哥哥床上再睡会。”时哲昨晚刷题到一点，这会还真爬不起来。

让小朋友在床边等有点别扭，索性让小星野脱了鞋也进被窝再躺会。

小星野乖乖脱了鞋和外衣裤，小心翼翼地钻进时哲暖和的被窝，被时哲一把勾住，“别动，再睡会。”

小星野脊背僵直，呼吸放缓，一动都不敢动，闻着少年身上干爽怡人的香气，很舒心。

他因为早上的约定，一夜没怎么睡着，在时哲温暖带着少年香气的怀抱中渐渐也睡着了。香甜的一觉，没有寒冷，没有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