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在我面前装失忆 第22章 坠空

所有的交锋最终不了了之，陆执看着季阮迷惘的眼神，败下阵来。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季阮记忆丢失这回事，眼前人和自己熟悉的模样天差地别，像换了个芯子，被人欺负不吭声、万事好商量、跟每个人处好关系……这些特质都不属于他记忆里的季阮。

季阮给大家做了三回饭，第一次他只随意做了几道家常菜，饭桌上大家聊起家乡特色，也说起了各自对于口味的偏好，本是闲聊，季阮却记住了，第二次、第三次做饭，每个人都能在餐桌上找到自己喜欢吃的菜。

如果不是陆执观察到，这些便是润物细无声的妥帖，任谁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句“细心友善”，可他的季家小少爷去哪里了呢，他们相处足有十六年，两岁相识，十八岁的生日离别，在这十六年中，这些矫揉的词汇根本放不到季阮身上。

他是太阳，素来只有行星围绕他转的份儿。

嬉笑怒骂，张扬跋扈，让人又爱又气。

如今，都不见了，季阮褪掉了嚣张的气焰，也躲进磨圆的壳子里，成了毫无棱角的大人。

除了失忆，很难解释季阮眼下的性格和行为。

但如果真的失忆了，那个被他丢下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那些恨意没了落脚点，变得轻飘飘不值一提，成了笑话。

你记得他，对方却全然忘了你。

失忆与否在陆执看来，是一柄开刃的斧头，没有失忆，季阮于他是漫长的折磨，失忆了，于他是尖锐的劈砍，一刀斩断前缘。

陆执想笑，人在气急的时候，原来会笑出来。

季阮走得很快，没有看见阴影里的男人，松了劲的肩膀和泛红的眼圈。

季阮把小瓶子毁尸灭迹，这几天时常淅淅沥沥下雨，春寒卷土重来，他在凉风里站了很久。

回去时，陆执已经不在了。

房间里，林素趴在床上看视频，看得义愤填膺，见季阮回来，各种抱怨，季阮问：“你在看直播回放吗？”

林素怒气冲冲地说：“没有，我在看网友剪辑的综艺CP，他们太扯淡了！”

他蹬了被子跳起来，把手机翻转给他看：

“现在磕邪教CP的太多了，把乔露露和原芳菲弄成姐妹情还不够，还把你和肖扬拉郎配，说肖扬对你爱而不得，哦，还有你和陆老师同框的视频，说你们是纯恨CP，这些网友真是闲的！”

“陆老师就算了，肖扬我真不能忍。”

屏幕里的画面剪辑得很碎，在他面前晃过一眼，也没怎么看清，季阮没在意，说：“肖扬只来两天，以后也不会再见了，你别看了。”

林素想想也是，让自己生气的人都走了，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于是从善如流，按灭手机，选了另外一个令人兴奋的话题，说：“不知道怎么搞的，肖扬竟然会全身过敏，肯定是老天看不过去了！而且——”

季阮看向他，略带疑惑，林素小声道：“我觉得，一定有人偷偷给肖扬下药，医生说，肖扬连腿上都是疹子，怀疑洗澡时碰到了过敏源。”

季阮愣住了。

林素说：“哎，这些都是我猜的，医生和节目组都不敢随便扣帽子。”

季阮眨了眨眼，脑海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情绪跟着古怪起来，他打断了林素，问他：“你偷偷买了零食？”

林素正喋喋不休，季阮这么一问，他吓了一跳，看了眼摄像头位置，他压低声音问：“什么零食？”

季阮打开衣柜，林素往里瞅，蹦出半米远：“艹啊！”

“谁给咱们的？”

季阮怔住片刻，大概明白了，嘉宾里唯一离开过拍摄现场的，只有那个人。

心头微涩，他缓缓关上柜门，跟林素说：“就当我买的，别跟其它人说，咱们悄悄吃掉吧。”

林素今晚没吃饱，看到零食两眼冒绿光，拿了一袋方便面抱在怀里拼命点头，他的反应挺可爱的，冲淡了季阮略显酸涩的心绪。

临睡前，季阮接到了经纪人许池的电话，季阮参加节目的这些日子，许池在为他找新的试镜机会，顺便带公司两个新人，许池每天都在看直播，但他没法天天给季阮打电话。

“导演组管得真宽，上综艺不让经纪人跟着，还不让打电话，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去参加军训！”许池满肚子不快。

今天能电话，还是他强烈要求才得到的机会，季阮现在就是他的心尖肉，最有可能捧出来的明日之星，综艺里却凄苦的像颗小白菜，他当然满腹怒火，大骂了节目组一通，他问：

“你腿怎么样了，磕到了是吗？”

季阮看过了，膝盖磕紫了，不过没有破皮流血，还能正常行动，他觉得能挺过去，就没跟节目组说，现在自然也不准备让自己经纪人担心，于是就说：“没有，镜头里看着吓人，其实地上有草甸。”

许池又仔细问了问他拍摄情况才大致放心，道：“要是有事一定要及时跟节目组说，不要自己硬扛，咱们咖位确实不比其他人，但大家都是来赚钱的，没有高低贵贱，知道吗？”

还是熟悉的男妈妈口吻，季阮隔着电话都能想到许池现在的样子，一脸严肃，明明比他只大三岁，却把他当孩子护着。

心间暖流翻涌，他“嗯”了声，说：“记住了。”

许池简单跟他说了下后面的行程，下周一要进组临时客串个小角色，戏份只有一天，不耽误综艺进度。

季阮对拍戏机会来者不拒，自然乖乖答应，这又是许池喜欢的另一点了，季阮干活能吃苦还不挑剔，不像其它新人，还没开始做事，嘴上嫌东嫌西的。

两人说完，挂了电话。

季阮躺回床上，耳边传来林素啃方便面的窸窣声响，和小仓鼠差不多，倒是很催眠，季阮闭上眼想着许池的话，又想到陆执拦他时的质问：

为什么不反抗？

这些年他性子磨平了些，却也没到任人摆布的地步，他其实准备了辣椒粉，想洒进肖扬的沐浴液里，只不过有人提前做了，他不想猜是谁下的手，因为答案隐约可见。

他既希望是他，又怕是他。

季阮眼睫颤了颤，躲进墙壁的阴影里。

已经决定好好演戏，至少在整场戏落下帷幕前，他要牢记角色，演到最后一分钟。

这是他早就决意要做的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北欧冰冷的医院里，在说出分手的一刹那。

和心脏一起死掉的，还有记忆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