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看起来还是清瘦,宽大且不合身的家居服松松垮垮的穿在余安声身上,头发应该是洗过了,看起来比昨天要蓬松。
双手贴在玻璃落地窗上,纪棋从后面并不能清楚看到余安声的表情和目光,但他能想象出是什么样子。
表情恢复以往的疏离冷漠,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他轻轻开口问出了那句话。
然后就看到那个小小的人转过身子,眼神里全是感激,还夹杂着一丝紧张和忐忑。
余安声拿起手机走到纪棋面前,堆积在脚腕的裤子布料有些碍事,幸好裤腰是系带的,要不然裤子早就滑了下来。
这房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是按照纪棋的需求准备的,这里就住他一个人,所以备用的家居服也是按照他的尺寸定制的。
余安声头发洗过之后,发量显得更多了,因为最近没时间去剪头,长得有些长。纪棋总是想有一种撸猫的冲动,想上去蹂躏一番他的头发。
手机被余安声双手送到了纪棋面前,屏幕亮起,上面是备忘录里打好的一段文字。纪棋大概停了半分钟,任由余安声的双手在半空中举了半分钟,他才慢悠悠伸出手。
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已经能感觉到纪棋态度的冷漠和刻薄。
可他低估了面前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余安声。
他那样木头脑袋、愚钝内敛的性格,就算把他的胸膛用刀刨开,取出里面正在热烈跳动的心脏,你都会发现那是个实心的,这孩子根本不可能有心眼。
更何况,余安声忍受命运的苦已经二十几年了,他早就学会了装聋作哑,有时候换一种说法,命运把他磨得太无奈了。
纪棋粗略地扫了一眼,大致内容除了感谢就是感激不尽,还剩下一些就是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其中“目前条件有限”“之后我一定会表达谢意”的字眼让纪棋嗤笑了一声,这种手段放在电视剧里都烂到掉牙,居然还会有人拿到现实生活里来。
什么之后表达谢意,一旦有来有往,关系就这样慢慢的甩不开了,纪棋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他做事向来果断狠辣,秉承的理念更是宁愿错杀不能漏杀,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拼出一小片天地。
比起委婉拒绝,他更喜欢把话说绝,尽管这种方式看起来毫无教养且容易拉仇恨值,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的确十分有成效。
而且他本来就没爹没妈,所以没教养这种话也伤不到他。
鼻息处发出一声轻哼,眼睛从那破旧的手机上移开,纪棋眼睛很漂亮,只是在面无表情时会显得格外轻蔑。
眼型偏长,眼尾略微上挑,眼角锐利。鼻梁高挺,眉骨凸起,眼窝显得深,更为他增添几分寡薄。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生活条件更是将他的气质养得出众,比起那副藏不住的公子哥气息,他身上刻薄冰冷不近人情的气息更显得突出。
纪棋笑了一下,这种笑显然不带善意,那双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却带着攻击性。
“我以为你一大早就会离开呢,”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手指捏住手机的一角,“居然还等到现在。”
余安声没有明白的纪棋的意思,他看起来有些呆,想着纪棋应该看到了手机里的字。
这副模样让纪棋没了耐心,他朝着余安声的位置走近了好几步,近到余安声的拖鞋快要抵住纪棋的皮鞋尖。
纪棋慢慢弓下腰,正对着他的脸,那张漂亮的脸确实瞩目,纪棋愣了一瞬。但很快,他用着顽劣的表情和不屑的语气说出了难听至极的话来。
“不过是一时心善将你捡了回来,居然可笑的在这里和我谈论回报,你不会觉得我真会让你回报什么吧?”
“人啊,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今天早上从这里醒来的时候,你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我不喜欢和任何人产生瓜葛,也不想和你产生,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说完他将手机朝着余安声上衣口袋里一放,口袋传来的重量让余安声彻底从羞辱和误会中回神。
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可现在解释没有一点用处。余安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一路红到头顶,纪棋说的没错,他早该走的。
脑子被血液冲的发胀,鼻子发酸,眼眶慢慢湿润,余安声不想哭的。小时候那些事之后他就很少哭了,眼泪已经被生活榨干,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哭。
大概是窘迫吧。
余安声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低着头朝着纪棋鞠了一躬,鞠躬的身子压的很低,整个人都要快折叠起来,幅度远远超过了九十度。
这个姿势维持了好几秒,纪棋看到余安声快速起身,大步或者说小跑着朝门口的位置跑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因为余安声垂着头的原因,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纪棋听到了鼻子抽哼的声音。
他转头,看到余安声因慌乱而被裤脚的布料差点绊倒,最终狼狈离开的背影。
门被关上,身影也被隔绝在了门外,那个看起来让人产生怜爱的背影居然让纪棋觉得挂念。
他回头看向屋子,这个房子里又剩下他一个人,可明明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却莫名多出一些感伤来。
纪棋舔了舔唇,走到沙发旁踢了一脚,紧接着走到冰箱里灌了一瓶冰水。
冰冷的触感滑过喉咙,皮肤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些。
最近真是奇怪的事越来越多了。
目光落到了落地窗,他拿着手里的水走到落地窗,窗户被阿姨擦的干净整洁,可以清晰看到外面和楼下。
他低头,一眼就看到了楼下显眼的灰色衣服,那个灰点移动的很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余安声平时的反应和行为,像只树懒。
在离开纪棋家后,余安声的脸依旧红,只是比刚刚好了一些,眼眶周围被他揉搓了好几下,硬生生没让眼泪掉下来。
进入电梯后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低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纪棋家里的衣服,自己的衣服被阿姨洗了,还留在他家的晾晒房里。
不要了,都不要了。
余安声用手悄悄攥紧袖子,袖子很长,他卷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滑落了下来。
电梯打开后他走到大厅,看了好几下也没找到出口,这里装修的太漂亮,连出口都做的极其花里胡哨。
还是大厅中间的服务人员朝他指了指方向,他表示感谢点点头离开了这里。
“我说的没错吧。”指路的服务生正是昨晚问纪棋是否需要帮助的男生,他一脸了然的表情。
“确实,长得也太好看了,就是昨晚那人也太不地道了,就让人家穿个睡衣出来了?我看眼睛还红红的,怕不是吵架了。”
“你真是瞎操心,”男生白了他一眼,“这次你猜多少钱?”
“两万吧。”
男生努着嘴摇了摇头,同事见状直呼:“这还少,一晚上两万不少了吧,我承认这男的长得确实好看,但……”
“谁知道呢。”男生朝着同伴耸了耸肩,随后两人便笑了起来,笑声慢慢消失在大厅里。
*
余安声按照路上保安的手势一路走到了小区大门,他身上不合身的衣服、脚上的拖鞋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小区的大门做得气派,余安声知道这里的房子价格一定不低,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着回家的路线。
坐十一站地铁转线再坐六站才能到余安声家附近,公交也是需要中途转车,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坐地铁。
导航到地铁站的时候,手机上显示剩余电量不满10%,余安声有些慌张。手机用了好些年,电池早就不怎么存电了。
他看了一眼最后的导航路线,手机屏幕直接变黑,彻底关了机。
这下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他在路边找了一个座椅,阳光正好,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余安声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遇到很无助的时刻,他最经常做的就是发呆。
先放空一下,之后再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婆婆去世后他养成的习惯,以前难过的时候还能抱抱婆婆,现在他已经没了能诉说的对象。
发呆结束后他站起身,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最终决定走进一家便利店里。
余安声用手势尽可能地表示了自己的需求,好在便利店小哥很聪明,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热情地拿出自己的充电宝来给他用。
手机都是虚电,没充十分钟电量就蹦到了62%。余安声没有玩,只是老实地拿着充电宝充电,余光中感觉有人总是在瞟自己。
他转头看了一眼便利店小哥,小哥眼神躲闪,突然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余安声轻轻点了点头便移开目光,他不太会回应这种夸赞,一般都是躲闪眼神,然后礼貌点头。
手机电量到达80%后,他将充电宝送回小哥手里,鞠了一个躬就匆忙离开,只剩下便利店小哥迷茫的眼神。
他还真没见过如此郑重的表达谢意的方式,笨拙的同时却带了些可爱。
直到余安声消失在地铁口,不远处拐角的车子才缓慢离开,纪棋沉默地注视着刚刚的一切。
从余安声离开小区的那一刻,他就被鬼附身了一样莫名出了家门,陪着他在阳光正好的午后,发了二十四分三十二秒的呆。
某人要因为自己的破嘴而付出代价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