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的目光 第36章 三十六

水汐比之前还沉默。

对“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的说法置若罔闻。马玉洁和张晴云有闹了一阵，见她情绪低落便立刻噤声，战事放弃磕CP的念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费斐和狄煜冷战了一天后恢复如初。

也照样和水汐说笑聊天。

先读书、考大学，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果然，他们三个把日子过好对我比什么都重要。”马玉洁含泪说这一口糖真好吃，就是不能拍成电视剧。

水汐学得更疯，时间成了她手中的一块海绵，她疯狂榨取其中的水分，她话比以前还少，除了问题、回答问题、讨论问题，几乎没有别的话。

她一直这样，直到一个下午在体育课上晕倒。

狄煜和费斐听说的时候水汐已经进了医务室。

背她进医务室的是看起来柔弱的班花张晴云，堵在医务室门口，张晴云好看的撩拨了一下头发，神情骄傲。“男生真没用，该出现的时候一个都不出现。打篮球，篮球有女孩子好看吗？果然，能帮助女孩子的只有女孩子。”

两人还没接话，便被张晴云赶得远远的。

水汐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但她太过疲惫。她疯狂读书，疯狂锻炼，精神消耗太大，自然支撑不住。

“我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但你一直没有给出答案，抛开问话时机不对的事实不谈，你到底喜欢费斐还是喜欢狄煜？我们都看出来了，费斐生日会那天你的裙子是最好的。”

水汐愣住。

不就是一条白裙子吗？那条裙子装饰不多，应该比别的便宜不少吧？

张晴云笑吟吟理了理耳发：“宝贝，简洁才是贵。那裙子五万起步。”

水汐肉眼可见的慌了，她挣扎着下床准备去找费斐。

那条裙子她一定会买下来，怎么都不能让同学白花钱。

“你不用这样趟，他又不差钱。”

“不行，不能随便收同学那样贵重的礼物。”她咬着牙，开始计算自己要怎样打工赚钱才送得起回礼。

张晴云顿感自己参透了霸总小说的内在逻辑，这种小白花，就算在她们眼中比较矫情、比较不知好歹，但如果她是霸总，怎么都会忍不住喊出传说中的那句：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马玉洁一把抓住水汐的手。这种霸总发言，还是由她这个班长亲自说出口更加正式。

被抢了台词的张晴云很不满：“马玉洁，你真的要把我笑死，班长是什么不得了的大官呢？”

回应她的是淡淡的一瞥：“一屋不扫者，何以扫天下？不当班长者，何以当县长？不当县长者，何以进省厅？”

“谢谢，我被你的理想震撼了。我认为你进大学的第一天就可以开始准备公考了。”张晴云的理想就很简单：如果当不了霸总的妻子，她就当霸总身边的小金丝雀，如果当不了金丝雀，那就当霸总。

“你真是重新定义《简单》。所以，水汐，你的答案呢？”

水汐听着她们说笑胡闹，脑中却想着要怎么挣钱爱买得下那条裙子。

“所以你到底喜欢谁？”

人是不是总是很关心别的感情，却总是忽略掉自己的情感？

水汐准备继续蒙混过关。“喜欢”是情绪，是荷尔蒙，这些东西她现在都不需要。她只需要考上。

“喜欢，但我谁也不配喜欢，我知道什么叫做身份等级的差距，就算没有身份的差距，我也不配喜欢任何人。”

因为她是杀人犯，未遂。

另外两人愣住了。

马玉洁抓住水汐的手：“宝宝，时代已经变了。不要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作为一个想要考上编制的好少年，我给你指一条控制霸总的明路——考税务局，查死他！”

水汐苦笑。

挠了挠头。

她……没有资格公考吧？

难得的，水汐神情委顿，眼中的光瞬间暗淡。

“难得我们水汐也会为情所困。”马玉洁温柔揉揉她的头。

水汐没有为情所困。

她的所有困境，都是受困于过去。

头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是张晴云。张晴云平时说话声音很软，时常给人一种娇滴滴的意味，这时却显得凶悍起来，她瞪着水汐，问：“你是什么不值钱的小女孩吗？”

水汐想想，点头。

“啪！”张晴云这次拍得重了一点。她板着脸，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是什么不值钱的小女孩吗？！”她提高了声音，一脸凶神恶煞。“你不是！”

水汐很长的时间都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不值钱的小女孩。

因为家中人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那天来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想过要阻拦她父亲的。

因为她惊声尖叫后终于有一个老奶奶回应。那老奶奶却说这都是女人的命，生下来是女人就注定低人一等。

水汐知道这是错的。

但在那里似乎只有她这样认为。

换了个地方后她想重新站起，但真正见识过什么是奢华后，她再度觉得自己其实很便宜。

张晴云将她摁回医务室的床，叮嘱她不要想着换费斐的钱，那就是个一掷千金的疯子。水汐执意还钱会让收了礼物的其他同学很难堪，会将自己拽入不利的境地。

水汐没有回答她之前的提问，但她看出了水汐的答案。

她不知道水汐究竟因为什么驻足不前，但：“水汐，我们这个年纪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正常的。可能之前从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你，但我希望你知道：爱自己也是应该的。”

水汐瞪大眼。

什么叫“爱自己”？

她好好学习难道不是爱自己？

水汐找到了班主任徐文。

“爱自己？”徐文扶了扶眼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自己仔细谋划，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身体健康都是爱自己。“但我始终认为最重要的是独立的人格和一往无前的勇气。这是爱自己的基石。”

“那我，似乎不配爱自己。”

她在不该心动的时候对自己永远配不上的人心动。在该一往无前的时候生出懈怠之心。

“谁说人不能有懈怠之心？谁说人不能对不该心动的人心动？人是生命体，是生命就会觉得疲惫，是生命就会动情。别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说什么配不上？”

徐文用力敷了敷眼睛说这个世界上人人平等，至少在人格上是平等的。

“你要相信这一点，并且为做到这一点而去努力。”

水汐听着，点头。

她知道什么是出身，知道许多事不会平等，所以，是“人格”上平等。

徐文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被困住了。

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

“水汐。知道那些事的除了我，只有校长。”

徐文扶了扶眼镜，他之前也和水汐说过这件事。

“第一，你是未成年；第二，你那天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第三，你能平安离开哪里顺利进入二十一中本质上有校长对你的期许。二十一中的校长就算只是为了‘名誉’，为了‘社会公益责任’也不会收一个一无是处的孩子。收下你便证明校长相信你。你这几次考试的进步也证明校长的抉择没有错误。张晴云说得不错：你是什么不值钱的小女孩吗？”

水汐迟疑着摇头。

“这个世上没有不值钱的小女孩，也没有不值钱的小男孩。只有看起来值钱的资本家和看起来不值钱的打工人。毕竟没有打工人的付出资本家哪有万贯家财——这种话你听听就行了，千万别说我是说出去的。老师也是打工人。”徐文说着说着，笑了。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花朵。

水汐升起一点点信心。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有了精神，也开始学着适当休息。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马胜男给她碗里加了块大鸡腿。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杜洋洋回校了。

经过长时间的反思后杜洋洋低调了很多，口袋里的零花钱少了不少，连脚上的鞋都显得平易近人。有人问，他只苦着脸说被家长罚了。

“被家长罚？还真会编。”费斐一脸嗤笑。不过是狄煜爸爸甩了他姐姐，金钱上续不上。

狄煜懒得搭理，他忙着做习题，这一次考试他要回第一名的宝座。而后，将老区那群顶级学霸一个个扯下。

气温越来越低，月考的压力越来越重。

周六，水汐又上了热搜。

只因为一条视频。

视频中，教室里除了拍摄者只有水汐，水汐正在翻看那本老旧的英语书。低声读着第一课，韩梅梅和李雷的自我介绍。桌子的另一边摆放着厚厚一摞高考资料。镜头缓缓上移，将二十一中的教室拍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的留言千变万化。

【二十一中的高三生就是不一样啊，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看韩梅梅和李雷……话说不愧是超一流的重点学校，教室看起来好高级！】

【这算不算玩物丧志？】

【不就是为了红？】

【难道只有我不知道韩梅梅和李雷是谁？】

视频出现没多久后有人这次惹事的人选择了传播更广的短视频。

在其下留言，刻意引导方向。

【为了红真是不择手段。二十一中的学生在高考前夕搞这一套。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敏？】

【搞笑。不拿本很多年前的书就不能证明自己读书厉害？装什么装！】

【时代的眼泪啊……现在却成了小孩玩流量的一种手段。】

带着一腔好奇点开拍摄者的主页。

会看见里面拍的全是水汐。

其中甚至还有费斐那晚生日会的视频。

后台的衣架，香氛，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各种颜色款式的漂亮礼服，各种小皮鞋，小首饰，还有水汐穿着白色的小礼服送费斐礼物。

有人留言：【那个穿黑衣服的不就是前段时间上热搜的小少爷吗？】

【有钱的人世界，是我不配。】

【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那个女生是贫困生？她身上的那条白裙子是XX家的新款，一条近两万，这条店里没有，限定款更贵。呵呵，我终于见到了拿着最新款手机，穿着最新款鞋的贫困生了。】

这文，真冷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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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