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休 第5章 不休

走到餐厅，苏奶奶已经在主位落座。

温桐走过去，拉开右侧的椅子坐下，苏浟的位置就在她的正对面。

她们很久没有像这样聚在一起吃饭了，虽然只有三人，但桌上菜品的种类一点都没有含糊。都是按照她们喜欢的口味，精心准备的。

苏老太太最近身体不适，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亦漾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苏浟握着筷子，不紧不慢回答，“可能要等一个星期之后。”

“嗯。”苏奶奶没有再问，放下茶杯，转而提起了下午来过的周阿姨。

周阿姨是表叔的前妻，十多年前和表叔离婚后，就一直是一个人边工作边抚养两个孩子。

前两年，她女儿毕业后被苏奶奶安排进了海城分公司，这次过来，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高中都没毕业，没有地方能安排。”苏浟放下筷子，扯过一张纸巾放到唇边。

“嗯，我和她说了。但你周阿姨的意思是，想让小航进仓库干干体力活，吃点苦头。”

苏浟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知道了。”

温桐坐在一旁，垂着眼，安静夹起一筷子米饭放进嘴巴。

她与周阿姨一家见过好几次，印象里，那个小航从小就是个满脑子只知道玩游戏、和“兄弟”到处鬼混的问题少年。

为了让他离那些“狐朋狗友”远一些，去年周阿姨还把他转到了南城上高中，然而却是一点作用没有，没过多久，小航就又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最后还因为打架、纹身被校方给劝退了。

她之所以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是因为学校最后一次请家长的时候，周阿姨来南城别墅借宿过一晚。

温桐想着，又夹了一筷子米饭放进嘴巴里，边听着两人说话，边放慢了咀嚼速度。

未曾想，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都被苏浟悉数看在了眼里。

苏浟顿了一顿，将纸巾揉进掌心，“奶奶，还有个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听见这话的时候，温桐刚吞下一口米饭。

她抬起眼，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就见苏奶奶向外面招了一下手，而后，张姨快步走进来，小心地扶起她。

“到书房来谈吧。”

苏浟没说什么，当下就跟着站起了身。

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温桐坐在桌前也没了继续吃下的**。

她往后靠了靠，刚准备放下筷子，搁在桌上的手机就振动了一声。

苏浟：「晚点过来后院一趟。」

-

走出餐厅，温桐正好碰见周姨过来收拾碗筷。

见她没吃多少，周姨关切问了句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怎么喜欢。

温桐摇摇头，解释说是自己今天没有什么胃口。

周姨下意识就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忙让她上楼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温桐拉上窗帘，在床上平躺了一会儿。

不知是中暑后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还是别的原因，温桐越躺越觉得累，完全打不起任何精神。

黑暗里，枕边有荧荧白光亮起，突兀地破开眼前的一点昏沉。

温桐伸手捞过手机，是永宜的通知短信来了。

一面通过，邀请她下周一下午两点，过去公司现场参加现场面试。

她翻了个身，用胳膊支起上身，回复了确认参加的短信，又点开购票软件，订了一张周一上午的机票。

她不准备要人开车送过去，打算先编一个跟同学去山上避暑的理由，等到面试正式通过了，再来和她们说。

忙完手上的事，温桐扔开手机，又在床上趴了许久。

眼看时间快到九点，她才爬起来收拾了一下，准备下楼。

楼下一如既往的冷清，第六感告诉她，苏浟应该还是没有跟苏奶奶摊牌热搜上的事。

或许是还没有找到好的时机，也或许是还有其他的原因，总之，谁也没办法猜到她的想法。

温桐扶着扶手，往下走。

去□□院有两个路径，一个是从一楼书房过去，另一个是出了大门从前院绕过去。

苏奶奶休息的早，一般这个点不会还在书房，温桐顿了一下，还是没有犹豫就选择了从大门出去再绕过去。

年初的时候，苏奶奶请人来把□□院重新规整了一遍，做了江南风的造景，前段时间，又请人来除了蚊虫，安装了除蚊装置。

温桐很久没有过来□□院，看见这些，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

听见脚步声，苏浟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望向电脑。

“还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发消息喊你。”

温桐走下石平桥，“我不知道你跟奶奶已经聊完了。”

“没聊多久。”修长冷白的指尖在键盘上敲着，苏浟头也没抬，“周姨说你不舒服，吃药了没？”

“没有不舒服。”

“那晚饭怎么没吃多少？”苏浟装作不懂反问道。

“……”

温桐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走到了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一旁，电脑屏幕还泛着荧白的冷光，苏浟嘴角一松，也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庭院里，装了不少太阳能落地灯和射灯，光影映在地铺石上，是温暖的黄。

温桐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样单独坐在一起了。

这两个月，每次从学校返回南城家里，她们都没有碰过一次面，更别谈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了。

温桐记得，她们之间的第一次独处，还是因为辅导作业。

那个时候是她转学到南城的第一个暑假。

在来南城之前，她还没有怎么认真学过英语，基础说是近乎于零也不为过。原来的学校在三年级才开设这门课，一整年也只是当成副课小打小闹的学了学，但转学过来后，她才发觉不少同学早就已经贴近了母语水平。

这样巨大的差距，没有老师会专门停下来等。于是，她每天上课就是神游，下课记谐音笔记。

这个情况一直到第一次单元测验完，老师才终于找到机会反馈到小姑那里。

接下来，就是请老师一对一补课，好在她的脑子还算聪明、记忆力还算强，慢慢的也赶起来了一点，虽然也还是在吊车尾的位置，但起码能够磕磕绊绊读出一篇对话了。

很快，她们迎来第一个暑假。

一对一的补课老师因为家里有事请了长假，原本被小姑安排来帮忙给温桐巩固知识的苏亦漾，第一天就因为直接帮忙写作业而被抓包撤了职。经人介绍，小姑重新请来了一位老师暂且顶课。

这次的老师是男大学生，和长期带她的老师姐姐不同，他脾气急躁，在家长和学生面前总是两幅模样。

经常是人前夸，人后就用笔杆狠狠敲她的头。那段时间，温桐经常会躲进厕所哭。

有一次，她才从厕所出来，就迎面遇见了苏浟。

六七月的天气，气温刚攀到半路，别墅里的中央空调温度就已经调得很低。

这样冷静又安静的环境里，因为哭和擦眼泪而被弄乱的头发，成了一点蓬勃的例外。

苏浟站在走廊上，什么话都没问，只抬手给她重新别了一下发卡。

再之后，老师突然就不辞而别了。

苏浟成了她的新老师。

一整个月的时间里，每一天，她们都像是今天这样，坐在一张书桌前。

一直到上高中后的某一天，温桐才从苏亦漾口里听说，那个老师是苏浟赶走的。

她直接让人把他的东西给扔出了大门。

一点余地没留。

温桐低垂着眼睛，任由思绪在脑海里穿梭，没注意苏浟什么时候已经忙完了手上的工作。

“裴以茜邀请你去她家山庄避暑，说很久没见你了。”苏浟淡声。

裴以茜是苏浟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苏奶奶回海城养病后，温桐跟在苏浟身边见过了不少她的朋友，其中就包括裴以茜。

因为一个“合眼缘”的泛泛理由，裴以茜对她很是照顾，一直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温桐也很想过去见她，但这样，时间就会与下周一的面试冲突。

“可能去不了。”温桐摇了摇头，解释，“下周和朋友约好了要去旅游。”

苏浟闻言，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等我下次有空再过去找茜姐吧。”

“是和今天的同学？”苏浟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

温桐微微怔了一瞬，含糊的“嗯”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两个人单独去？”

苏浟语气里带了一点不易被察觉的冷意。

过去她做任何事，苏浟几乎都是默认赞同的态度，这还是第一次这般刨根问底，温桐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也不太理解为什么。

就因为她说要和同学去旅游？？

温桐的沉默，在她眼里几乎等同于肯定的答复。

苏浟浅呼出一口气，偏过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面对叛逆期的少女，无论抛出什么问题，对方都只会用沉默来解答所有。

一股不熟悉的燥意莫名涌了上来。

……

片刻的静默。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得出来气氛的不对劲。

温桐抿了抿唇，想试图再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明白问题在哪。

良久，温桐开口，“不会去很久的，大概——”

“温桐。”苏浟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抬起眼来，“所以，你是在谈恋爱吗？”

她看着她，眼眸沉静如琥珀，“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