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身冷汗中,赵小铭惊恐不已地睁开了眼睛,如同一根弹簧似的猛然弹坐了起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不是记忆的那座乌漆麻黑的恐怖卫生间,而是熟悉又陌生的寝室。
他正躺在一张上下铺的下铺床板上,身下铺着一层柔软厚实的青底绣金色花纹的缎面褥子,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红色丝绸被子,就连他刚才枕着的那个枕头都是古色古香的锦枕。
另外三张上下铺却都是空着的,床板上光光秃秃,连张防尘的报纸都没铺。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长期无人踏足的灰尘味。
窗框上方的窗帘也不见了去向,清冷的银白色月光穿过阳台,如水般透射进来,将四四方方的寝室内部照了个半亮。
红衣女蛇精不见了,六脚蟾蜍也不见了,就连那个看似安和慈悲实则猖獗妖邪的白衣女人都消失不见了,世界又重新变回了那副安静祥和、美好淡然的模样。
但是,赵小铭的内心却越发的恐惧迷茫了,他明明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奇异事件啊,那种令人发指的体验感还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呢,怎么突然就岁月静好了呢?
难不成,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那他身上盖着的这张喜红色丝绸被子该怎么解释呢?不会是、那个白衣女妖精相中他了,要逼良为娼吧?
那可不行!
绝对不行!
他赵小铭虽然长得帅了点、家里有钱了点、气质出众了点、阳光时尚了点,但,他一直是一个有底线和原则的高富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赵小铭果断掀开了身上的“喜被”,猴子似的嗖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正要往门外闯的时候,厚重的不锈钢寝室门突然人从外面给推开了,伴随着“吱呀”一声响,那个慈悲又妖冶的白衣女人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她纤长白皙的手中,依旧拎着那把又长又锋利的金色半透明斧头。
赵小铭惊恐一僵,头皮又开发麻了。
月鎏金却欣喜不已,再度展现出来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甚至都用上了从她化为人形以来从未对任何人使用过的慈爱态度:“小乖乖,你醒啦?”
谁他妈是你的小乖乖?
赵小铭紧张又警惕地接连往后退了三步,还抬起双手挡在了身前:“你、那个,你别过来啊,你再靠近我我就喊人了啊!”
这么快就要喊姥姥啦?
“诶呦,我的小乖乖可真懂事儿啊!”月鎏金喜不胜收,眉开眼笑地往前走了三步:“那你喊吧,喊得越大声越好!”
赵小铭:“……”
我艹?
这么胆大妄为么?
救命啊!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赵小铭心惊胆战地往后退,月鎏金步步紧逼地往前走。赵小铭的后背抵在了窗框上,退无可退;月鎏金笑意盈盈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迫不及待:“你怎么不喊了?快喊人呀!”
赵小铭都要哭了,紧紧地抱住了可怜无助又弱小的自己:“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月鎏金奇怪蹙眉:“不是你说的吗,要喊人呀!”
完了,这是强迫着自己改变对她的称呼啊、不,是在强迫着他从意志和灵魂上屈服!
但他堂堂八尺男儿,怎能屈服于女妖怪的淫威?
赵小铭越想越不甘心:“我、我、我非喊不可么?”
咦,怎么突然又害羞上了?刚才不还挺积极地要喊姥姥么?
算了,小孩子嘛,脸皮薄一些是正常的。
月鎏金宠溺一笑:“那当然啦,哪有见了尊长不喊人的?”
强迫他当男宠就算了,还要当他的尊长?
岂有此理啊!
赵小铭负隅顽抗:“那、那我要是、拒绝呢?”
月鎏金歪着脑袋想了想:“这要是放在以前,目无尊长是要抽鞭子的,还是拿那种带倒刺的皮鞭抽,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刀刺上都挂肉糜那种。”越说,她还越兴奋了,双眼都开始泛光了,甚至还在不知觉间将手中拎着的灵气斧头幻化为了金色鞭子,“这种鞭子呀,血肉沾得越多呀,韧劲儿就越大,抽起人来才越好用。”
赵小铭听得两腿一软,扶着窗框才没滑跪到地上……
“你到底喊不喊呀?”月鎏金着急地催促着。
赵小铭绝望闭上了眼睛,在坚守骨气和好好活着之间权衡了两秒钟,还是懦弱地选择了后者,忍辱负重地开了口:“美女、”
月鎏金惊讶一愣:“啊?”
赵小铭也愣住了,心想:喊你“美女”还不行么?
但转念又一想,真正是美女的人,确实会不屑于别人是否喊她美女。
真正的顶级美女,是需要用心去讨好的,不然打动不了她。
赵小铭头脑风暴了一圈之后,自信满满地开了口:“宝贝儿,你知道的,从我见了你第一眼开始,我就无可自拔地沦陷了,你那浓密的秀发,你那婀娜的身姿,你那绝美的容颜,都令我发自内心的倾倒、”
为了表达深情、体现自己的男子气概,赵小铭还特意压住了嗓子,用上了性感的气泡音,同时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小样儿,看哥迷不死你~
然而,他撩人的情话说的越多,月鎏金的脸色就越阴沉。
还不等赵小铭把最后一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说完,他的左耳朵就被狠狠地揪住了,月鎏金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他娘地在说些什么屁话!老娘是你亲姥姥!”
啊???
啊???
啊???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
“我艹?什么玩意儿?疼疼疼疼!”赵小铭的耳朵都要快被揪到天上去了,疼得充血,不得不歪起了脑袋,呲牙咧嘴地叫唤,“嘶——你怎么就成我姥了?你是我哪门子亲姥姥?我妈都没妈!”
“你他娘放屁!”月鎏金也不再伪装温柔慈爱了,彻底暴露出了谁都不服的狷狂嘴脸,“没妈哪来的她!”
赵小铭的耳朵依旧被揪着:“她说她是我干姥爷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月鎏金:“……”
赵小铭补充说明:“我妈原话,在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冬腊月,她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月鎏金都被气笑了:“你听她瞎说八道,还三十年前,我至少被封印了一千年,她今年至少一千三百岁了。”
啊???
我妈?一千三百岁?
我艹???
赵小铭再度陷入了凌乱之中嘛,话都要说不囫囵了:“不不不不是啊!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我,你你、你认识我妈么你就说这话?”
月鎏金:“我亲生的女儿我还能不认识她么?”
赵小铭还是不信:“那你说,我妈叫什么名字?”
“相思梧桐。”提及女儿,月鎏金那副亦正亦邪的美艳面孔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股充斥着母性的温柔慈爱,“那小丫头叫月相桐,还是我给起的名字呢。”
赵小铭的呼吸猛然一顿,不只是因为月鎏金那副充满了母爱的神色,还因为她对他妈的称呼“小丫头”。
他从来没听过有人喊他妈“小丫头”。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妈就是他妈,是长辈,是大人,和“小丫头”这种充斥着孩子气的形象是毫不搭边的。
但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把她当成小孩子,喊她小丫头。
赵小铭突然就想到了之前不知道在哪看到过的一句文案:只要妈还在,我就永远是小孩子。
赵小铭沉默了一会儿,又进一步地向面前这个自称是他亲姥姥的人确认:“那你再说说,我妈有什么个人特点?”
月鎏金相当骄傲:“长得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女孩。”
赵小铭却说:“除了这个。”
月鎏金眉头一拧:“凭什么除了这个?你知道生个漂亮的孩子有多不容易么?”
赵小铭也有自己的理由:“长得好看的人多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我妈?”
月鎏金自己一想,感觉有些道理,于是就又回答了一条:“她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颗黑痣,左耳的耳垂上有一颗红痣,哦,对了,她喜欢吃甜食,还特别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我艹,还真对上了?
赵小铭顿时就有些汗流浃背了:“你、你你到底从哪冒出来的呀!”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月鎏金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松开了赵小铭的耳朵,微微垂下了眼眸,语气低沉感慨,“我当年和人打斗的时候,体力不支,一不留神被那人封印在了定魂玉中,就是你原先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块玉佩。”
赵小铭揉着红到发肿的耳朵,半信半疑:“既然你都被封印到玉佩里了,还封了一千年,又怎么能知道我是你外孙呢?”
月鎏金:“因为那玉佩是你贴身佩戴着的呀,它能将你的气息传递给我。”
“行吧……”反正他也无法验证真假,只好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又问:“那封印你的那个人呢?”
月鎏金语调淡淡:“让我给杀了。”
赵小铭再度震惊了起来:“那他是怎么封印的你?”
月鎏金恨得牙痒痒:“我那一刀砍歪了,他死得不干脆,竟然在临死前一刻对我使用了封印之术。”
赵小铭本来还想惊叹一句“这人还挺牛逼的,都快死了还能把你给封了”,但转念一想吧,这个自称他姥姥的女人本身就挺牛逼的,能当她对手的人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势均力敌才能对等一战。
“那后来呢?”赵小铭又追问。
月鎏金:“后来我就被封印在玉里面了,直到你替我打开了封印。”
赵小铭诧异一愣:“我怎么就替你打开了封印?我干什么了我?”
“你的鼻血。”月鎏金解释道,“起先我也不知道这封印是怎么打开的,无论在结界中怎么尝试,都无法破除封印,直到刚才,你的鼻血滴了上去,我体内一直被压制着的灵力像是得到了感召,倾数活络了起来,这才得以破封而出。所以我猜测,这封印怕是只能从外破而不能从内破,并且破除它的首要条件之一就是被封之人的后人之血。这也就说明了、”
赵小铭:“什么?”
月鎏金亲昵地捏住了赵小铭的脸蛋儿:“小乖乖你就是我的亲外孙呀!”说完,收起了灵气鞭,另外一只手也捏了上去,爱不释手地掐着小乖孙儿的脸,“你这小家伙,姥姥越看越喜欢,对了,乖乖你叫什么来着?”
赵小铭:“……”
小乖乖、小乖乖地喊了半天,结果还不知道他叫啥?
他无语地回答:“赵小铭。”
“哦。”月鎏金思考着问,“你爹姓赵呀?”
赵小铭:“啊,怎么啦?”
月鎏金:“没怎么。那你今年多大啦?”
赵小铭如实告知:“马上十八。”
“诶呦,还小呢。”月鎏金再度爱不释手地揉捏起来了小外孙的脸,“怪不得这么可爱~”
赵小铭:“?”
可爱?
人家明明是猛男!
但是赵小铭现在已经没有那份精力去反驳那么多了,因为今晚发生的离谱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需要时间去逐一消化,随即言归正传:“对了,那头突然出现的穷奇是怎么回事?”
月鎏金:“它是刻在玉佩上的封印兽,守护封印用的,封印一旦被打破它就会出来,天涯海角地追杀逃出封印的人。”
赵小铭:“所以你就把它一斧头砍死了?”
月鎏金:“那不然呢?我又不喜欢它,它长得也不可爱,还那么凶,留着作甚?不如宰了,永绝后患。”
赵小铭:“……”可以看出来,他这个便宜姥姥,行事作风真的很雷厉风行、简单粗暴。
“那之前就没有人知道打破封印的办法么?你就这么被封了一千年?”
月鎏金想了想,说:“封印我的也是位厉害的高人,我估计那块玉佩从外观上来看就仅仅只是一枚普通玉佩,哪怕是谛翎本尊拿灵力测也测不出内里的玄机。”
赵小铭不认识谛翎也不知道谛翎是谁,更不想多问,只问自己关心地问题:“那你当初干嘛要和那个人打架?弄得两败俱伤的。”
月鎏金淡然一笑,语气稀疏平常:“我不知晓如今的世道如何,反正在我所熟知的那个时代,弱肉强食是常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还有可能连累到我的女儿,所以他必须死。”
赵小铭突然义愤填膺了起来:“那你男人呢?不保护你们母女俩么?算什么男人!”
月鎏金叹了口气,抬起芊芊玉手擦了擦眼角压根儿不存在的眼泪:“死了,我已经守寡很多年了。”随即,又撩了一下衣袖,以作证明,“你瞧,我身披白衣就是为了给他披麻戴孝。”
赵小铭忽然就自责了起来:我真该死啊!
哪知,月鎏金紧接着又说了句:“但是、”
“这还能有但是?”赵小铭懵逼地瞪大了眼睛。
月鎏金点点头:“他现在可能又活了!”
赵小铭:“……”艹???
月鎏金:“我一从玉佩里面出来就感知到了你姥爷的存在!”
我、姥爷?
赵小铭不习惯地摸了摸脖子:“不是,等等,你先别说什么姥姥姥爷的,我得缓缓……还、还有啊,既然你都感知到你男人的存在了,还披什么麻戴什么孝啊?”
月鎏金眨巴眨巴眼睛:“我怕我感知错了嘛,万一他没活,我这身白衣不就用得上了么?这叫未雨绸缪。”
赵小铭:“……”
真他妈牛逼啊,他活了十八年了,头一回听说还能提前准备着披麻戴孝的。
有如此“心思缜密”的老婆在,他那个便宜姥爷就算是真死了,好像也不亏。
梁别宴:你给我把衣服脱了!
月鎏金扭扭捏捏:啊?才刚一重逢就让人家脱衣服,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梁别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