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予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孟元斌你!”
“霜姐你先别急嘛!搞得大家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呢?不过我知道,现在霜姐肯定看不上江寻的。”
一时间哄堂大笑,在场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他俩曾经形影不离的关系,连老师都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说实话,对江家的遭遇,我们大家都感到很同情,毕竟谁这么倒霉能碰到破产加父母双亡这种惨上加惨的事情呢?这不妥妥的一扫把星吗?”
“诶!孟总您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咱们扫把星待会儿该哭了!”底下有人起哄道。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朝着江寻涌去。
扫把星,扫把星。
这三个字如同诅咒一般围绕着江寻,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怎么能和自己扯上关系呢?
曾经他也算得上是富家公子,可是站得越高的人,落下来的时候摔地越狠,那些人对他进行人格尊严的践踏,就好像能从这种行为当中获取自己的荣誉,于是一个个地乐此不疲。
唯有丁予霜焦急地手足无措,可惜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哪里能为他挡下这层出不穷的恶意。
怪不得别人连挨着他坐都要挪远一点,原来,是因为他是扫把星吗?
一杯酒祝过,这所谓的同学会就变成了社交场,曾经彼此之间熟络的名字如今已经变成XX总等这样的称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单纯的关系已经附加上了利益价值,桌面上的菜品甚至都没怎么动过,只有红酒才是他们互相攀谈的道具。
其中孟元斌是所有人中最亮眼的存在,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某公司的高管,年薪五六十万,更有消息说他不久后会当上副总,可谓年少有为,当然,也有人说他是擅长于曲意逢迎,拍马屁顶级大师,这些言论尚且不谈,他如今的确有看不起人的资格在。
丁予霜如今刚毕业回国,但她家世不错,也是大家阿谀奉承的对象,不过她的心情现在很不好,对那些人的攀谈显得兴致缺缺。
孟元斌的成绩算得上是全校顶尖,但初中的时候却被丁予霜压得死死的,那些年积攒的怨气终于找到地方发泄出来。
他在一群人中阴阳怪气道:“女人嘛,早晚要嫁人的,她学历再高,读那么多书顶个屁用,最后还不是得给男人洗衣服做饭生孩子。”
他这话说得并不小声,就连江寻也听到了。
“我们就不该来。”丁予霜愤愤道。
江寻此时心事重重,“你甭理他。”
不过丁予霜的态度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在他的记忆中,丁予霜绝对不是个习惯于忍气吞声的人,面对这样的嘲讽,她早该回怼回去了。
可现在,她只是捏紧了拳头,几番挣扎后,还是没有回击的打算。
“也是,小人得志而已,懒得和他浪费口舌,我就当是只狗在叫,叫得还挺大声。”
江寻不是没有反击的勇气,只是过去的那些棱角早在这些年里被磨平了,他知道无论怎样的语言攻击都比不上真正的实力对抗,他的确如孟元斌所说,如今是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再强硬的言语讥讽也会显得毫无攻击性。
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默不作声。
就像《寻野》中陆长野为他作的词,他的人生总有一天会被曙光笼罩,一切的苦难都是未来的成功在向他挥手。他在今天选择忍气吞声,但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最好的歌,来让所有人都仰望他。
“我听说江寻在写歌吧?要不然给我们大家唱一首,就当助助兴?”孟元斌错开人群,兴致盎然地望着他。
江寻心中一紧。
此时其他同学都跟着附和,“孟总好主意,就让江寻给我们唱一首,让我们也听听‘明日之星’的作品!”
丁予霜终于没忍住,“我说你们够了!他又不是个卖唱的!”
“一万块钱一首,江寻,怎么样?”孟元斌戏谑地盯着他。
丁予霜气急败坏地要起身,却被江寻给按住了。
江寻抬首笑了笑,“不唱。”
孟元斌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脸色顿时有点不太好看了。
“江寻,我这是给你面子,你离开这里,还有人愿意出一万给你唱歌吗?”
“就是啊江寻,孟总也是听说你最近经济状况不太好,想要接济你,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哎哟,别还是端着少爷架子,看不起我们吧?”
这场同学会仿佛变成了他的主场,璀璨闪耀的钻石,豪车钥匙,奢侈品包包都没有他这样的吸引力,那些人的目光越发刺眼了,像是快要了他的命。
江寻低着头,一字一顿道:“我、不、唱。”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最终孟元斌端着酒,打着哈哈走了过来。
“江寻,我这嘴不太会说话,要是刚刚哪句话得罪了你,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江寻摆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在茶杯上,“你说得也没错,我的确家道中落一事无成,实话而已,算不上得罪。”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借这杯酒,一笑泯恩仇,怎么样?”孟元斌拿着酒杯晃了晃。
江寻不太会喝酒,因为有轻微哮喘的缘故,医生嘱咐他最好不要抽烟喝酒。
看他犹豫的样子,孟元斌再度用出那种嘲讽的语气,“哎哟,说起来这酒还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顶级红酒,一瓶至少要一万,江寻,你这是不会喝呢……”
他顿了顿,阴恻恻道:“还是怕糟蹋酒了呢?”
那些充满了恶意的,审视一般,带着嘲笑的目光像针扎似的落在江寻身上,江寻的手微颤着松开茶杯,慢吞吞地朝着红酒杯挪去。
“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一下。”
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气质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身后走出两个服务员,手里拿着瓶红酒。
“这不是陆氏集团的红人吗?好像是叫卫舟,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他是陆夫人的贴身助理,就连陆老总也使唤不动他,太奇怪了,他为什么会来?”
“这饭店不也是陆夫人的吗,他在这里也不意外吧?”
只见卫舟用惯用的优雅姿态说道:“江先生,这是您上次寄存在我们店里的酒,需要现在给您打开吗?”
孟元斌看向那瓶酒时脸色一白。
“这酒看起来好贵的样子。”
“那当然贵!这可是每年限量的!一瓶至少得要十多万!”
“江寻的?这怎么可能,他家不是破产了吗?”
江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我的?”
卫舟脸上流露出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但态度依旧恭敬,“是的,您贵人多忘事。”
江寻:“……”
卫舟也不再拖沓,直接叫人启了酒。
说罢,他将江寻面前的杯子砸在了服务生递过来的垃圾桶里,“像这种装过劣质酒的杯子,就不要再用了。”
孟元斌的脸色难看至极。
卫舟略微欠身,在江寻的耳边道:“等会儿出来一下。”
起身后,他故意大声道:“江先生,您是我们店的黑金卡会员,如果对我们的服务有任何不满,或者……”
他看了眼孟元斌,“有任何人对您造成了困扰,请务必告知,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把问题一一解决掉。”
卫舟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
“卫先生。”
卫舟转过身,指尖的烟忽明忽暗。
“少爷嘱咐的,你别以为是我好心。”
江寻咬咬唇道:“我知道。”
他想起阿野在他出门前露出的那种担忧的神色,恐怕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特意安排了卫舟来替他解围。
“知道会受气,就不该来这种地方。”卫舟道。
“难道因为别人看不起我,我就要躲在家里过一辈子吗,总要面对的。”
他已经过够了躲在暗处像只缩头乌龟的生活,与其害怕面对外界的恶意,不过直面它,这是一种鞭策,也是激励。
“那瓶酒……我会把钱还给阿野的。”江寻道。
卫舟满不在乎,“随你,不过这点小钱,他不会放在心上。”
江寻沉默了一会儿。
“卫先生,阿野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报答他。”
“报答?”卫舟嗤笑了声,“不是吧,江寻,你到现在也没看出那小子对你有什么心思?”
像是一阵电流穿过脑海,仿佛惊雷劈开了江寻那还没开化的一部分情感。
一直以来的相处,他其实早该明白陆长野对自己并非是简单的友情,只是那种感情对他来说分外复杂。
从他决定住进岷山府,和陆长野同居,从他意识到自己对丁予霜的感情或许并非是爱。
那个从他们初见时就产生的想法,在此刻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如果他是个gay,应该会在陆长野看过来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在那张扬恣肆的目光中。
那是一道炙热的曙光,将他从阴霾中拽出来,推着他往明朗的未来去。
“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今天我来解围,单纯只是因为你是这里的黑金卡会员,记得住吗?”
·
餐厅里,再也没有了之前那些轻蔑嘲讽的话语。
十万块钱的红酒喂饱了他们那贫瘠的灵魂,一个个像是吃饱了的狗,不再发了疯似的狂吠。
神秘的滤镜笼罩在江寻周围,不确定性使得周围的人的对他态度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因为之前的事情,他们没有胆量立刻变得恭维,只能小心翼翼地举着酒过来致歉。
不过江寻的脑子有些乱,虽说没有理会他们,但面对那酒时,他还是想尝一尝。
红酒的醇香在口腔发散,他没有品出这酒的好坏,却好像品出了陆长野的心意。
离开饭店的时候,丁家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这么着急?我还想和你再去逛逛。”江寻失落道。
丁予霜反复看了几次表,“是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
“寻哥,你和卫舟认识吗?”她问道。
江寻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了。”她笑着摆摆手,“好朋友之间也是有秘密的嘛,我也有秘密不乐意和你说。”
说完,她俏皮地地吐了吐舌头,小声笑道:“但今天真的超爽!你是没看到,你出包间的时候,孟元斌简直像块死猪肉,光怵在原地,脸色巨难看!”
喇叭声按响,丁予霜烦躁地低骂了声,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目送她离开,江寻这才准备打车回家,原本同学会还有去KTV的活动,但丁予霜一走,他自然也没兴趣了。
“江寻。”
江寻下意识回头,却看到是孟元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正苦恼还没打到车,不想和这个人继续寒暄。
此时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江寻的额发被掀起几缕,一辆颇为炫酷的深蓝色跑车在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哥哥,我来接你了。”
车窗后,那是一张明艳张扬到让人看过一眼就终身难忘的脸,带着让人心动了一遍又一遍的笑意,陆长野的墨镜中反光出街头的路灯,以及被光晕笼罩着的,目光有些痴迷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