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漫长的自我挣扎后,她终于说出了那句几乎每个穿书人都会说的话:
“如果我有罪,法律会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穿到这里……”
雨水不断地从头顶的石缝中渗进来,滴在地上,和血融在一块儿。
“姓傅的人有很多,眼角有痣的人也不少,这一定是巧合……”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谢姜芨认命地闭了闭眼。
依照她在网文里遨游多年的经验,男主不会死得那么轻易。
一定有某种方法让他复活,比如——女主角的吻?
或者是……
她抬眼看向山洞口不断滴落的雨水。
傅堪是被一捧冷水泼醒的。
那冰冷刺骨的生水里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骤然灌入鼻腔,一道惊雷骤然劈开安静的空气,他被激得猛地睁开眼,面前黑暗一片,浑身上下都是粘腻又阴湿的触感。
——而在黑暗的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听见那个人说:“哎呀,真不好意思。”
连眨眼的声音都分外刺耳:“天上突然泼下来一瓢水,我想帮你挡的,但是没来得及。”
是个女子。
她的声音清亮,语气中充满歉意,十分真挚。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要追某个人,跟进了一个山洞。
……追谁来着?
顾不得肩膀上传来的阵痛,他立即起身,双眼失去光明,却为其余感官让道,嗅觉和听力比往常还要灵敏,瞬间就找到了那人所在的方位。
后者来不及反抗,被他轻易地压制住了。
那人身上的气息好闻,就连血腥味也掩盖不了。
他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冰凉的鼻尖凑到颈侧,随后很轻、很轻地嗅了嗅。
好闻,但却陌生。
“你是谁?”
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含着生锈的铁片。
谢姜芨:?
她看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没想到这捧冷水那么管用,被冻醒的男主角一脸起床气,直勾勾地盯着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的双眼失焦,平静无神,那里面最后一抹月光也消失殆尽,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宛如一潭死水。
她一时失语,竟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
瞎了眼,还失忆的男主。天助她也。
目标尽头的那一个亿已闪着璀璨的光辉,在向她蹦跶着伸手。
谢姜芨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眼睛,在深邃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满脸泪水、狼狈不堪的模样,下定了决心,软着声音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说着,手已摸向身旁碎裂的石头。
虽说是攻略对象……但若是纵容他发疯伤到了自己,得不偿失。
傅堪听了她的话,眉毛拧成死结,有汗从他额角渗出,谢姜芨这才发现他竟然在微微发抖。
松了松没有被摁住的手,她试探性地覆上他的手背,忽觉手下皮肤冰冷,但里面似乎隐藏着正在喷发中的巨大火山,有一股滚烫的热浪在皮下四处奔走,刺得她下意识收回了手,却又被抓住。
他抬头,这下连声音都有些抖:“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一字一顿,脖子上的手微微锁紧。
呼吸一点一点地在她的脸和脖子中间扫过,冰冷的鼻尖细细剐蹭过她的皮肤,带走她身上的所有温度。
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谢姜芨的大脑飞速转动,那人的脸越来越近,她在即将窒息死亡的痛苦中大喊一声:“傅二狗!”
脖子上的手一顿,给她留了片刻喘息之地。
她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声音,泪水和汗水混在一块,几乎打湿了所有衣物,语句带着鱼死网破的味道嘶吼而出:“你又把我忘了,负心汉——”
——“负心汉”。
傅堪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奇怪称呼,松开了手。
她一把推开他,捂着喉咙疯狂咳嗽,动作之浮夸、幅度之大,她感觉有无声的、像针扎一样的视线聚焦在背上,只好越咳越用力,几乎咳出血,才在这片刻喘息的机会中思索着接下去该如何做。
一个瞎子,视线竟然有这等重量。
或许得把他眼珠子挖出来才好。
嗓子里充斥着铁锈味,她还未来得及收拾好自己,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回来,一股清苦的药味冲破血腥味逼近,一个低沉的、充满疑惑的声音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你到底是瞎还是聋?”她低声哭着,不住地观察他的神色,“把我忘了,自己名字也不记得了?”
“说话啊——”
她演戏上头,不耐烦地回望傅堪的眼睛,竟看到几丝诡异的血红从他的眼角慢慢向眼球中央蔓延,隐隐泛着金光,顷刻间占满了整个瞳孔。
他背后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像是翻涌着小片的浪花。
一丛硕大的尾巴破开衣物,探了出来,即使在黑夜里也白得刺眼,像是披了一层雪白银辉。
一阵低沉的低吼传来,大地动摇,林中鸟雀尽数惊飞,狂风呼啸,裹着无数残枝落叶席卷而来。
谢姜芨:“……”
好像过头了。
她试图找补:“那什么……”
不等她解释,傅堪在瞬间化成了原形,毛发被/干涸的血液包裹,斑驳纠结成一片一片。
过多的失血让他无法使出全部的力气,利爪精准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钉在了地上,以免逃脱。
尖牙毫不留情地贴上她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而那冰冷的感觉却没有再深入一步。
下一秒,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湿漉漉地从她伤口处拂了过去。
野兽粗糙的舌头带着热气,毫无章法地掠过她的伤口,引出了如百蚁噬心的痒意。
谢姜芨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
傅堪,刚才,似乎……
舔了她一下?
汗毛瞬间倒竖,“你他……属狗的?!”
话音刚落,她在百忙之间无厘头地想道:傅堪好像本来就是狗。
谢姜芨猛地推开他,没推动。
抬手间,破碎的玉牌滚了出去。
它顺着崎岖的地缝滚了两圈,蹦到了她的手边。
她眼疾手快地捻起玉牌,锋利的寒光一闪,刚要划向傅堪手腕,他的动作却骤然停止了。
一道淡蓝色的光晕浮现,钻进了傅堪的眉心。他的身体慢慢缩小,恢复了人形,浑身泄了力,无力地摊在谢姜芨怀里。
她下意识接住了他。
傅堪很瘦,肌肉却紧实,她能通过手掌清楚地摸到他骨骼的走向,甚至隐约能感受到皮肉下血液的流动。他的背因为微弱的呼吸缓慢起伏着,谢姜芨这才如梦初醒地看向他的肩膀——
那破了个大洞,依稀见骨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大半。密布的恶犬爪印也已经消失,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
一切都很正常,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除了他舔她的那一下。
谢姜芨让他躺平,僵硬地动了动,有些怀疑人生。
系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恭喜宿主解除隐藏金手指,快速愈合。宿主伤口愈合的速度将会依伤口严重程度而定,只能治愈皮外伤,不能起死回生,请小心使用。】
说完,它根本没给谢姜芨提问的机会,再次消失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也不疼了——她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谢姜芨放了下手,屏住呼吸,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垂着,狭长的睫毛上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顺着他颤抖的眼睫洒落,化成雪水,滴在她脖颈上。
他们的心脏贴在一起,剧烈地跳动着,发出沉重的响声,震得她耳朵生疼。
而她方才的话传到傅堪耳朵里,声音忽高忽低,最后全都碎成了阵阵震耳欲聋的耳鸣。
他的世界一片混沌,周身侵袭着无法抵御的寒冷,大地震颤,黑暗里鬼影重重,耳边嘈杂不绝,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吵得他头痛欲裂。
唯有女孩的声音穿过层层噪声而来。
她纤细的脖子被握在手心,他只要微微一用力,就可以轻松地将它拧断。
急促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掌心,软骨随着说话的频率上下滚动,比心跳还要炽热。
这里的空气是凉的……他的指尖缓慢拂过她的皮肤,来到锁骨处。
手下的血液是滚烫的。
他可以从她的血液里获得一点温暖吗?
谢姜芨不知道傅堪此时的心理活动,却发现按住她的手此刻微微松了力气。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喘息的契机,猛地一记头槌,顾不得头疼,侧身滑了出去。
袖中的玉牌滑至手心,她立刻反客为主,一手将玉牌抵住傅堪的咽喉,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转,将傅堪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谢姜芨单膝跪在傅堪膝盖两侧,指尖金光纷飞,细密的丝线缠住了他的手腕。
她伸手抬起傅堪的下巴,让他直面自己,另一只手扯过他的衣领,逼迫他靠近。
血红的瞳孔里映照出她狼狈的倒影。
她快速地划破指尖,递到他唇边,伤口却在接触到他嘴唇的那一刻愈合了。
谢姜芨:“………………”
伤口的愈合速度和伤势的轻重成正比。
谢姜芨认命地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无可奈何的气。
她必须制造短时间内大量流血,但不会致命的伤口——
最好还要,能让他放松警惕……
心一横,咬破舌尖,凑了上去。
血腥味急速蔓延,舌尖流落的血液如有召唤,顺着唇缝渗去。
唇齿相接的一刹那,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声音,分不清是雷声还是心跳声。
傅堪恍惚间感到有人捧住了他的脸,那只手不由分说地一抬,温热的气息拂过鼻尖,有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血液甜腻的味道霎时霸道地钻进鼻腔。
那点柔软的触感一触即散,他被一双手用力推开。
随后,那双手覆上了他的耳朵。她的掌心回暖,干燥温暖。
那双手隔绝了震耳欲聋的噪音,世界渐渐平静下来,傅堪慢慢闭上眼,大地平整,风声微弱,鬼影无影无踪。
方才的恐怖景象,似乎就是他的一场错觉。
眼中的血红如潮水般退去,疯魔的心神终于平静下来。
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那人以龟速移动着,他能清楚地靠声音和气味辨别她的方位。
用屁股挪动身子的谢姜芨手中紧紧捏着仅剩的玉牌,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血对傅堪的疯病有几分作用,只能祈祷他能尽快冷静下来。若他再度发狂,那真是神仙难救了。
傅堪跪坐在原地,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悬在耳侧,遮住了本就晦暗不明的神色,看不出想法。
谢姜芨微微皱眉。
她目前对自己的身份状况还一知半解,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傅堪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荒郊野岭,必是寻她而来。
他发病的事情……也绝对和原主脱不了干系。
谢姜芨观察着他的反应,在几秒内思考了傅堪装失忆的可能性,得出来的结果为0。
她胡乱抹去嘴角的血迹,在傅堪的衣服上蹭掉。
“二狗,你听我说,”她特地将真话与谎言掺半:“你若是不记得我是谁,为何会把我从狼群中救下?”
忍痛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布的疤痕,她沉默两秒,抚上傅堪的手。后者警惕非常,几乎是立刻抽手,却被她飞快地按住,随后将自己另一只手的小臂贴了上去。
那只手在抚到她伤疤的那刻安静下来。他皱眉道:“这是什么?”
“你每一次发病,都会做出攻击人的事情,就像刚才一样,”她深呼吸一口气,声线颤抖,像是盛满了痛苦,一双眼睛却清亮异常,将傅堪表情的变化牢牢刻在里面,“想起来了吗?”
她的声音温和、明亮,像是初春刚刚消融的溪水,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
傅堪以沉默回答。
若是他双目能视,必能看见她眼底深深的警惕、忧惧与试探。
可惜他不能。
谢姜芨确认他暂时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后,垂眸牵起他的手。他竟没有挣扎,任她握着。
二人的玉牌拼合,她带着他感受上方刻字的纹路,一点一点抚过去,声音颤抖,听起来肝肠寸断:
“……夫君。”
掌心中的手陡然一僵,有要抽走之势,被她更用力地握住,捧在胸口。
“你说过再也不会忘记我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反应,声音却带了浓浓的哭腔,“……这让我可怎么活啊!”
小谢: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并没有)今天就翻脸不认人[爆哭]
小傅:什么,夫妻!(瞳孔地震)(想起自己看不见瞳孔停止震动)怎么可能!可是……(心虚)她好香……(双手捂心含笑躺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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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