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美人 第11章 布雷兹：血色华尔兹（二）

我直奔丹佛的办公室，安迪表现的十分不安。

“布雷兹先生，丹佛局长不在，我们出去等吧。”

“哦别担心，他不会介意的。”我坐在丹佛的椅子上转了个圈。

“我最了解他，他一向宽容又大度。”并非如此。

“和蔼又可亲。”纯粹的谎言。

“风趣又温柔。”他与这几个字毫不相干。

“善良又体贴。”如果神真的存在，相信我此时已经在地狱里了。

安迪的反应让我十分满意。

他瑟缩了一下，又瑟缩了一下，弓着身子，似乎下定决心要把脖子全部藏起来。安迪还没有张口说话，但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因为他默默转移了身体的重心，一只脚的脚尖朝向门的方向。果不其然，他很快开口：

“那您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我去给您倒一杯咖啡。”

“白水就行。”

安迪像马路中间被车灯照着的小鹿，僵在原地，然后以一种几乎要扭断脖子的速度转过脑袋：“丹、丹——”

门口那人眉毛拧起来，粗鲁的打断他的话：“我们没那么熟，小子。现在，出去。”

那是个又高又胖的暴躁中年人，完全符合刻板印象的警局局长——丹佛·库克-斯坦利。库克是他原本的姓氏，等他和斯坦利女爵结婚后，就改成了联合姓氏。和贵族结婚却保留自己的姓氏，在当年可是稀罕事。胖丹尼还因为这个上过新闻呢。

一般来说，和贵族结婚便要完全改成贵族姓氏。没有法律规定，但这些挤破头去攀高枝的掘金人有自己的默契。自打茉莉战争推翻旧帝国，打破了贵族和平民的通婚禁制，这就是约定俗成的事。

不知道谁发明的联合姓氏这种玩意儿，但近些年在政坛越来越常见了。不止这些没有贵族血脉的半贵族，平民政客数量也急速上升。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种改变的意义。

茉莉战争是一场没有打完的战争。

随便一个大贵族的个人资产都比帝国金库加个零还要多，经济上，他们是帝国经济的绝对掌控者；文化上，贵族和教会是绝对的利益伙伴，神爱世人，但尤其爱贵族；政治上，政客替代骑士成为了贵族新的附庸。

但情况在改变，不是吗？帝**队是被套了嚼子还在挣扎的狗，没准儿哪天还真能惹出点事儿来，还有联合姓氏，哈。

也许现在就差一个契机。

我好像听到了一声玻璃碎裂的轻响，美丽的花瓶上迅速爬满蛛网般的裂纹，然后，砰！

“丹妮兔兔——”我笑眯眯冲他张开双臂，“想我了吗？”

“在你葬礼上，我会的。”他看起来很久没睡觉了，疲惫又暴躁，“我把人交到你手里一天，就一天！”

“嘿，你可没说过我不能杀他！”

他站在自己的桌子面前，看着我坐在他的椅子上转圈，这视角对他肯定很新鲜。

这老东西的脸色越来越差，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冲我喷口水：“省省你的幽默感！这件事如果再闹大，我就——”

“你就称心如意了，不是吗？”我打断他，回了一个甜蜜蜜的笑，“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把事闹大吗？”

在我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中，最值得本人骄傲的就是恶意攻击诽谤第一百二十七任教皇冕下。如所有教皇一样，这个并不冤枉的倒霉蛋有个了不起的贵族姓氏——戴蒙德。

即死去的奥赛里斯·冯·戴蒙德伯爵，及下一任伯爵菲尼克斯的父亲，圣巴斯什么什么戴蒙德，总之是个长的要命的名字。

让一个因为攻击教皇入狱的人，来查教皇儿子的“自杀案”，这和让神父保护小男孩有什么区别？

亲爱的帝国公民们，我是负责本案调查的侦探布雷兹，很荣幸的通知您，您关注的“戴蒙德伯爵自杀案”已有结果，凶手是帝国境内在世、离世及未出世的所有贵族，年收入十万金币以上的中高阶神职人员也属共犯，建议统统枪毙，立即执行。

丹佛请来我，是议会的要求，而议会在这件事里的态度，就极其微妙了。

“眼神躲避，嘴巴紧抿，表情僵硬。哦，兔兔宝贝，你简直和高呼你是对的我有罪没什么区别了。”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丹佛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他盯着我：“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但——”

“交易就是交易，说好的交易。你负责解决案件，我负责消除你3000小时的社会劳动。况且，你不是没有选择权，要不要解决，怎么解决，钻石星官方不会干预。”

我撇撇嘴，嘟嘟囔囔：“查嘛，查嘛，都说了是自杀，无非是走个过场，你们还真是谨慎啊。”

他冷哼一声：“那最好不过了。”

“但换个角度想——”我苦恼的敲敲脑壳，“要是能把你们的新领主拉下水，我可就要青史留名了呀！”

丹佛的表情不变：“这是你的选择，和钻石星无关，只要你想清楚后果。”

我给了这油腻死胖子一个飞吻，果不其然看到了他转瞬即逝的，代表厌恶的微表情。或许不能叫“微”表情，他的鼻子太大，即使轻微的向上提也像野猪打滚一样明显。

天啊我可真讨厌他。

看着钻石星议会这帮戴蒙德家族养大的私犬啊，在领主去世的关头居然独善其身观望风声，或许还想着寻机会分一杯羹。

难道是帝都大贵族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戴蒙德家族的爵位是世袭爵位，菲尼克斯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身份早已被上议院特权行为委员会确定，不需要女王本人的额外任命，只要戴蒙德伯爵的死讯传到帝都，王室办公室会立刻……啊，对了，死讯。

昨天那场暴力游行究竟发射了多少电磁辐射弹，难道钻石星与外界的通讯还未恢复？

我隐约有预感，此时的钻石星，正隔绝在整个星际帝国以外。

一群抗议教会的无神论者，能闯进钻石星的政治中心大钟楼，还能拿到武器发射密码。要么钻石星的议会已经废物到用屁股思考胜过用脑，要么是他们自导自演。说真的，根据我的经验，前者可能性更大。

只是我想不通，这帮软骨头为何冒这样的险，要一群吃腐肉吸人血的蛀虫们去搏命，需要多大的利益诱惑？

还有突然出现的军队……

我可以感受到心跳在不断加速，嘴角忍不住越扯越大，布雷兹啊布雷兹，瞧瞧你，要卷进大事里了呀！

“我改主意了！”我双手合十看着他，“局长，再给我一次弃善从恶的机会吧！3000小时社会劳动而已，那可是戴蒙德家族，我得抱好新伯爵的大腿！嘿！说不定菲尼克斯会让我顶替你的工作，我一直觉得查案这件事对你来说太困难了。库克先生，你的灵魂职业根本就是大厨啊，看看你这胖腰！”

我被赶出了局长办公室，因为我坚决不肯离开这个舒适的椅子，胖丹尼直接把我连人带椅子一起丢出来。

我在空荡荡的走廊中自由滑行，驾驶着局长椅到处乱撞，兴奋不已。周围人的心情似乎和我正好相反，每间办公室的门都是紧紧闭着，透过窗户往里看，所有人都在兢兢业业的工作，像是被上了发条。我相当确定我和某个年轻警员意外对视了一眼，她原本是要站起来的，屁股抬起又放下，恨不得把头埋进文件里。

这种紧张的氛围直到离开这一层才有所好转。胖丹尼的办公室在五层，自五楼往下，每下一层警员职务便低一级，空气压强也减少一分。等我从2楼楼梯间滑出来，我已经被一群年轻警员们层层围起。

布雷兹，是大侦探布雷兹！

哦布雷兹先生，您是我的偶像！

布雷兹先生！是您指引我走向警探的道路！

您是我人生导师！正义不可战胜！

我在头顶抓了把空气，做出脱帽致意的姿势，蹬墙接力，在叽叽喳喳的热情粉丝群里腾挪转移，留下墙壁上一串乱七八糟的脚印。如果事后有人调查犯罪现场，这里到处都是我的证据。

尽管作为一个痛恨运动的中年人，我的身手已足够矫健，但还是没能凭借着一把好椅子突出重围，有个年轻姑娘激动的挡住我的去路。她长了一双很精明的眼睛。

“布雷兹先生我曾经旁听过您的庭审！您还记得吗？我在庭上喊了‘无罪’被赶了出去！天哪差点害我丢了工作但我不后悔，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

“哇哦！哪个庭审？贝克星的那个？”

她的激动一点没少：“是道尔星。”

“道尔星！对啊！”我和她击了个掌，“我现在‘有罪’了，罪名是居然忘记了这么美丽姑娘。谢谢你，警员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丹妮丝，您可以叫我丹妮。”

“哈，丹妮，你是我今天见过的最美的丹妮。嘿好姑娘，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看上去快昏过去了，几乎是尖叫出来：“当然！任何事！只要您说！”

“帮我去戴蒙德家族庄园传个口信给小菲尼克斯少爷，就说安德鲁在警局等他。哦对了，请他稍微打扮打扮，这可是个约会。”我冲她挤挤眼睛，坐在椅子上继续向前滑去，把这些僵直的人丢在身后。戴蒙德三个字果真有魔力，简直就是社交炸弹，但凡长了耳朵和胆子就难以逃脱。我应该把这个秘密卖给军队，这武器可太环保了。

“嘿朋友们工友们烟友们！布雷兹先生来了！借问一句，审讯室到底往哪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