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微妙的平衡轻易不能打破,若是有任何一方有要改变这格局的想法,那必定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斗争,但修真界的安宁本就得来不易,为了一己私欲去做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司渔琢磨着那本《九州地域志》,只觉得那位老爷爷会特意把这东西交到她手里,想来这里面一定有点什么特别之处。
因着这事情,司渔想得出神,不防身前兀地出现一股火烟急急扑来,她脚下轻移转身躲过,然后抬袖一甩,一阵劲风从袖中卷出,竟然生生将那火卷在风眼里消弭了。
危机解除,司渔这才得空去看罪魁祸首,那人最打眼的就是他那身招摇的青衣,衣服上面还用金丝绣着竹叶纹,然后便是手里拎着的那柄金光闪闪的长剑。
这扑面而来的土豪风,就是不用看脸不用听声儿,她都能猜到是谁。
“叶成月,你这出关也没必要逮着我来杀吧?也不怕戒律堂闻着味儿就来了。”司渔十分自然地把书塞进袖子里,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叶成月等着司渔到了近前后才开始跟她并排走,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道:“我这可是为你好,你看看十三载了,连我都结了丹,结果你却停在那筑基不动了,可不得着急嘛。”
司渔睨了他一眼,“倒也用不着拿你那火往同门身上招呼,要是我小气些直接告到戒律堂,看你不得脱层皮。”
叶成月笑嘻嘻地,边走路还要将手放到脑后,一副满不在乎的混样儿,他道:“我像是怕戒律堂的人吗?最多不过是关两个月的禁闭,这跟闭关有什么不同?我都听有人拿那戒律堂当试炼场,成天地往里头跑呢。”
司渔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有想法,居然还想着去把戒律堂当试炼地,也不看看那几个把戒律堂当家跑的,哪个不是把打架当饭吃的剑修?
哦,还有一个特例,某个吃了剑修安利的戒律堂堂主首徒。
那都是些全靠积累实战经验升级的家伙,输了就再接再厉,从神木峰回来后就又要找着人再来一遍,周而复始,直到赢了留下一句——“切,也就这样嘛。”然后潇洒离开。
而这小王爷……
司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家伙,这细瘦的腰身,这娇贵白嫩的皮肤,这小白脸的俊秀长相,真不是她以貌取人,实在是小王爷金贵得很,怕是受不了那做剑修的苦,而且这人也不是剑修,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符修。
说起来,司渔虽然是被收在素有剑峰之名的飞云峰里,但也着实没有个剑修的样子,成天里就跟长在了藏书楼里似的,叶成月总疑她前世该是一只书虫,生来就是啃那纸页的。
司渔和叶成月一路越过莲花池,她抬手摸了一把戒律堂前的那只雪白仙鹤,径直往任务大厅去。
叶成月有些奇怪,道:“你一个筑基期还要去领任务吗?”
司渔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道:“我去领麻袋。”
“麻袋?”叶成月猛地握拳一砸掌心,喜道,“你终于打算拎着麻袋去套张博谦的头了?”
叶成月和张博谦是宿敌,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博谦是个一点就通的天赋型学霸,而且还巨会显摆,跟个表演型人格似的,而叶成月是个天赋型偏科学渣,叶成月讨厌张博谦,是三观的不和。
司渔并不想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先一步从任务大厅里领了一块任务牌,顺手还把叶成月那块也领了,出门就直接扔给了还在门口思考着套麻袋后自己要给宿敌几拳的叶成月。
一块木牌呈抛物线从他的面前划过,叶成月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然后发现……
小王爷快走几步去追走远的司渔,“司渔!你怎么知道我要领这个任务的?”
司渔连头都没回,挥了挥手,“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她所谓的天机,其实也不是多难知道的事情,毕竟还没撑过24个小时,叶成月就已经知道了原因。
那是第二日的清晨。
望镜宗山门前的雾都还未散尽,训练场上就已经站着许多弟子,他们或交头接耳或安静等待,长老拿着名册给各位弟子安排队伍,那点名分配的架势跟学校的春游也是没差了。
叶成月在训练场上找了个石柱子靠着,双手抱胸、眼神放空,他整个人都明显地有些打蔫,主要是因为刚得知自己心心年年地出宗游历,居然是组团活动,在望镜宗待久了的他渴望去外面行侠仗义,享受享受什么叫做天高任鸟飞。
但一句“组团集体活动”,叶成月立马就能想到自己在外面被人管着到底有多艰难,连老鹰教小鹰飞都是直接把小鹰推下去,怎么他们出趟门历练都还要有个人来管着啊!
望镜宗的过度保护真的会让人觉得他们很废物哎,叶成月如此想着,有些烦躁地抬头,忽然在人群的前方隐约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眨了眨眼,是……看错了吗?
“任务牌上显示‘甲申’的来我这边集合,从现在开始,整个任务期间我都将与你们共进退。”
一道清澈的女音传来,明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边,温柔而坚韧。
是司渔!
叶成月攥了攥手中的任务木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就看见司渔负手而立,身上穿的是望镜宗灰紫色的校服,白色的木槿花纹攀爬在袖口和衣摆,显出一种很温柔的质感来。
她从长相到声音都带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感觉,像是一捧温润无害的清水,她明明并不是很惊艳的那一类人,但仿佛天生就有着令人信服的能力。
明明……他已经是金丹修士了,而司渔只是一个筑基期。
拿到“甲申”任务木牌的总共有九个人,加上司渔后就是一个不多不少的十人小队,叶成月是其中之一,但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宿敌张博谦也在,那个有表演型人格的学霸,呸!小王爷是不会承认某个讨厌的家伙是学霸的。
这一次的任务是宗门集体性任务,危险性算不上高,但也没低到可以将任务当郊游来看的程度,所以在路上的时候大家都默契保护其中看起来实力最弱的司渔,所以她一直都是走在队伍中间的。
望镜宗的家风还是很好的,至少迄今为止,他们这个队伍相处得也还可以,当然……这个‘还可以’,是要排除叶成月和张博谦的争锋相对之后的。
那些弟子们表面上确实不反对司渔做领队,但私下都觉得自己比司渔强,若是她真下命令让他们去做事的话,估计也是支使不动的。
毕竟不是木偶,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个个都会有自己的考量,不见得就会听从司渔的判断,因为她的纸面实力就摆在这里,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得司渔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望镜宗不想让他们的任务完成得太过顺利而故意设置的一个阻碍。
所以,虽然他们的队伍相处得还不错,但气氛还是有些微妙,这一点连日常大脑空空的叶成月都感受到了。
这次宗门的任务是让他们组队去各个地方排查问题,然后解决问题,有的队伍抽到了村庄,有的队伍抽到了皇都,而司渔他们中规中矩,抽到了城镇。
苜蓿城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城镇,民风淳朴,倒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近日来却是出了一件怪事——白日里倒是与往日无甚区别,但一到天黑入了夜,这城里就会出现鬼魅夺人的魂的情况。
一开始只不过是一个吃醉了酒的三流混混在某个清晨倒在地上霸住了别人的路,被人踢醒后,众人发现这人痴傻发愣,整个人都魔怔了似的,那混混被人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也不会恼,反而嘻嘻笑着往城外跑去,然后便再没人见着这混混的踪影。
大抵是失足跌下了山,死了罢,反正那混混没爹没娘也没个亲朋,大家都视此人为城内毒瘤,他要是真死了,大家都得拍手称快,再点两挂鞭炮庆祝,谁会再去探寻这家伙的下落呢?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无故痴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就有人发现出现类似症状的人都曾做过一件事——在夜里出门,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都早早回屋落锁,连花灯节都没敢办。
往日的苜蓿城是热闹非凡的,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有人在街边摆摊叫卖点灯耍杂技,显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热闹的氛围一夜之间尽消了影儿,苜蓿城迅速地冷清了下来,众人身上压着随时可能让自己失去性命的大山,渐渐地脸上爬满了愁苦和恐慌。
痴傻的人一开始是一两个,往后三个四个也都是有的,且不止是夜里出门,就是夜里窗子开着也会遭殃,他们这样无法奈何那东西,此番要是养大了那妖邪鬼魅的胃口,再往后只怕是在白天也不安全。
这关系到了众人的安危,怎么也马虎不得,于是众人联名将这事情报给了望镜宗,期望着这宗门里的仙家弟子能替他们捉了这隐忧去。
于是,便有了他们这一次的出发。
听这形容,那东西倒也没到特别凶的程度,先让人痴傻,等人痴傻长久了后,便会不受控制地往城外走,最后消失在城外,找不到任何的消息,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司渔等人并没有着急地入城,而是在那城外的河边落了脚,弟子们或坐或站地聊着天,中央处燃着个火堆,司渔坐在那火堆旁专心地盯着手里的鱼,等那鱼表面烤得金黄了便翻个面,那叫一个耐心。
叶成月蹲在司渔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火堆旁边的地上戳啊戳,似乎要活生生地用那小树枝在此处戳出个大洞来。
司渔盯着烤鱼,半晌后终于出声:“你这样戳下去要是没能戳出洞来,反口怨工具不好,那树枝可不得冤死了。”
叶成月:“……”
他转了转身,拿后背对着司渔,嘴里嘟囔着:“你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人好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