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洗了把脸,将满脸的痕迹随流水冲掉,沈焕梦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这张还没历经风雨,还没变得饱经风霜的年轻的脸,她都都快忘了上一次这么好好地看自己是在多久之前,好像自从她跟了云默之后,生活的重心全都围绕着那一人转,反而是自己的感受,却被她忘记了。
重来一次,她不能再重蹈覆辙,沈焕梦攥紧拳头,她不能,也绝对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暗自下定了决心的沈焕梦直起身,可还不等她有新的动作,宿舍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开门的力道太大,门板撞在墙上又再度反弹回去,巨大的声响吓了沈焕梦一跳,她转过头,却正好对上了门口那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大学时的云默不能算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尤其是她还常常板着一张脸,让想上前搭话的同学都望而却步。可一旦踏过了她周围那道生人勿近的屏障,那人身上的清冷气质,越是靠近便越是令人着迷。
尤其是在她认真的时候,沈焕梦曾不止一次隔着图书馆的桌子偷看对面认真学习的云默,那人戴着金丝眼镜,低垂的眼眸显得她的睫毛更长,那微微颤动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只小刷子在沈焕梦的心里轻轻地挠。
“不看书,老是看我干什么?”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当场抓包后,沈焕梦半开玩笑地对她说道:“因为你好看啊。”
她无法忘记,因为在听到她的回答后,那个向来冷漠的人竟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贫嘴。”
可云默说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沈焕梦满眼都只有面前那个淡淡的笑,就像是冰川上开出的一朵雪莲,是那样的珍贵,也是那样的美丽,仅此一笑,却让她铭记了多年。
而现在,推开门的云默看起来气喘吁吁,就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一样,她看到寝室里的沈焕梦就直接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干什么,放手!”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个是十年前的云默,但在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时沈焕梦却还是不自觉地退缩,十年的习惯真是可怕,明明刚刚才下定决定,可此刻一对上这个人,过去受到的那些冷漠与折磨,就如同丝丝缕缕的蛛网将她缠绕,拖着她直往深渊坠去。
她抓住云默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想要挣脱,但云默却加大了力道,那人身上传来的不容忽视的压迫,甚至一度让沈焕梦联想到十年后的云默。那人经常也是如此,面对她的发怒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目光沉沉,光是看着,就会被其中翻滚的情绪吓到,等她再回过神来,那人早已离开消失不见。
如今,又是这样,难道,她又要再次重复曾经的噩梦吗?
沈焕梦不自觉地开始害怕,开始发抖,抓着云默的手没了力气,倏地滑落下来,这一下仿佛才惊醒了面前的人,云默急忙松开她退后了两步,新鲜的空气涌入,这才稍稍平息了沈焕梦方才的畏惧与战栗。
“抱歉,我刚才太着急了,没吓到你吧?”云默满含歉意地看着她,似乎是真的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懊悔。
还没从云默竟会主动道歉的诧异中回过神来,离得近了,这时沈焕梦才看到云默的额头上竟还出了一层汗。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沈焕梦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她不能将还没发生过的事情怪罪在眼前这个无辜的人身上,但她现在还是不太想离那人太近。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云默叹了口气,“你怎么没去上课,给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沈焕梦打开手机,果然上面跳出了一堆的消息,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其他同学打来的,剩下的五通电话和二十四则消息全都来自同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
“抱歉,我睡过头了。”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毕业太久,她早都忘了现在这个年纪还要上课。
不过说起来,她并不记得云默是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她疑惑地看过去,而那人已经回到自己的桌椅前整理起上节课的课本来。
在她的印象中,云默一直是个只在乎自我的人,尤其是年轻的时候,沈焕梦甚至觉得若是有人当着她的面死掉恐怕云默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现在闹这一出又是怎样,难道在她回来之前她们之间还发生过什么吗?
沈焕梦困惑不解,但下一秒云默的笔记就被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次就算了,我帮你答了到,下次可别再睡过头了,否则老师迟早会察觉出异样的,喏,课堂笔记,借给你抄。”
若说刚才还只是有些困惑,现在沈焕梦的内心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向来不屑于做这种事的云默竟会为了她撒谎骗老师,而且听她这意思,好像要是她下次再睡过头云默依旧会为她打掩护一样。
“你……”沈焕梦的脑子几乎快要转不动了,她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甚至都想问云默是不是跟她一样都是重生的,但很快这个猜测就被她自己否决掉了。
怎么可能呢,回想起她们最后那悲惨的收场,如果眼前的云默也是从上辈子来的,那她也应该清楚她们未来的日子过得该有多么痛苦,为了彼此好,向来不让自己吃亏的云默此刻应该离她远远的,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待在她的身边呢。
沈焕梦摇摇头挥散了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虽说她现在依旧对云默很是抵触,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寝室里只有她和云默两个人会好好听课,而如今她的身份是一个学生,好好学习才是首要任务。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沈焕梦这才向云默道谢翻开了她的笔记本。
云默的笔记记得非常详细,这点沈焕梦早就知道,但这人的笔迹却和主人的样貌大相径庭,曾经的沈焕梦不止一次说过她,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笔下的字潦草得就像是后面有丧尸在追一样,可每次云默不是不在乎地装听不见,就是直接把笔记本收回去不再借给她了,可如今,看着纸上那端端正正甚至还带着笔锋的字迹,沈焕梦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还没睡醒,眼前的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怎么,笔记太多,看傻了?”身后的云默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打趣地冲她说道,“感谢我吧,这节课老师圈了期中考的重点,要是我没告诉你,估计下次你就得裸考了。”
当这欠揍的语气时隔多年再次响起,沈焕梦才终于打消了自己心中的怀疑。
是啊,若是多年后的云默,又怎么会有闲心同她打趣,那人的心里装满了事却不与任何人说,每当她问起都是不耐烦地说着你不用管,可沈焕梦不明白,她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不是吗,有什么事是不能同她商量的呢?
“那我岂不是得谢谢你。”或许是太久没有与这样的云默相处,就连沈焕梦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
“谢谢就不用了,你那么聪明,哪怕是裸考也一定能考得很好。”
从桌上的梳妆镜看过去,背后的云默反着跨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抵着下巴,带着笑意的眼神正温柔地看着她。
这是她不曾见过的云默,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虽然学生时代的云默比起后来要更显活泼一点,但也绝不会冲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
就好像……她是那样深情地爱着她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萌生的想法刚刚冒出个头就被沈焕梦狠狠地碾碎了,不要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一世,她不会再被虚无的感情左右理智。
下定决心的沈焕梦不再管背后偷看她的人,见眼前人低头认真抄起了笔记,坐在她背后的云默看了片刻也转过了身。但在她背过身后,那脸上温柔的笑容顷刻间便消失不见,沉沉的眸色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攥着课本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