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错失良机——那么大个的官爵没了
凡是体面的君王,都会在打败老对手之后,好好做表面功夫——高品级的爵位和体面的薪俸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还要准备好宫殿和奴仆以保证老对手的生活质量没有大幅度下跌。
若是君王本人再大度些,一年四季还要按时赏赐个老对手金银器皿、首饰珍玩、御供衣料,更有甚者,一旦确定失败者已经彻底没有威胁,甚至还会给失败者妻儿余荫,保证对方能够维持社交圈。
已经死去的魏王就是“彻底失去威胁的失败者”之中的典型。
魏王是因为“杀戮功臣最后一个儿子”而导致他的臣子反目弑君的,是要在史书中被批判的反面典型。
死的这么难看,是一件多难得的事情啊!
只要夏王的脑子还在,他都应该借着封赏魏王寡妇和孩子们的机会,向天下人大肆渲染此事,从而获得自己才是天命所归的合理性。
可听姜南风要带着他母亲——魏王后周慧——离开,夏王却激动的猛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阻拦:“不可,周、周后不能走。”
姜南风停下脚步。
他站在大殿门槛旁回望着夏王,阳光在姜南风背后灿烂闪耀,也完全遮掩了他背着光的脸上冰冷的神情。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姜南风完全不怕夏王不同意,高声质问:“魏王后周慧,一年半前受册封金银,入住凤栖殿为后,掌管六宫,与魏王夫妻情深。如今魏王已逝,他的寡妇只想找一块清静地为丈夫守孝。大王顶着仁善的名声,这点小事却都不肯恩准,难道不怕天下人嘲笑大王是个伪君子么?”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的目光都是都集中到了夏王脸上,刺得他老脸发红。
“我,寡人……”夏王迅速清醒,他借着咳嗽遮掩情绪,连忙给燕回使眼色求救。
燕回心中暗骂夏王一句“色令智昏”,急急忙忙替夏王遮掩:“姜候年轻气盛,太容不得人把话说完了,大王不是要阻拦你母亲离开,是想要好好商议一番魏王的丧仪。”
“大王,您说是不是——大王?”燕回回头,拼命给夏王使眼色。
夏王还想反驳,燕回已经顾不上还在朝堂上了,直接当着众多臣子的面低声提醒:“大王,先正帝名,别管其他的杂事!以后要什么都有!”
到底是为夏王出了大力的谋士,夏王心中对周慧再不舍,关键时刻还是会相信燕回的判断。
夏王恋恋不舍的从姜南风脸上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分外勉强地挥挥手:“走吧,我让你们走。就是路上不安全,多带点人。”
他视线在朝堂转了一圈,忽然指向萧燧:“萧燧,你替寡人护送……魏王尸骸还乡。”
夏王说完,又不死心地看向姜南风:“你母亲,咳咳,周后这些年受苦了,准其带走凤栖殿内所有家具、首饰、侍从宫女。另外,降其为魏国夫人,食邑一千户。其子姜南风,爵位不变。”
短短一瞬,夏王把诺言许了出去,急不可耐地对姜南风表态:“魏王有亲儿子,你不用给他守孝。萧燧,你把魏国夫人母子安全送达之后,赶紧带姜候回来。朝堂少不了姜候。”
周慧已经跑了,周慧的儿子,夏王必须牢牢握在手里!
只有这样,夏王才能确信,收完了夫孝,周慧有可能回来他身边。
夏王明晃晃的摆出他的目的,没做一点遮掩,但对姜南风来说四五年之后的时候,朝堂到底是个什么光景都难说,只要现在能让母亲离宫就好。
姜南风果断接旨:“谢陛下隆恩,臣一定好好陪伴母亲,将魏王陵寝修整得让人挑不出大王的毛病。”
夏王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魏王都已经死了,他陵墓修成什么鬼样子都没人在意了,只有姜南风为了带走母亲,才一直借着魏王过世的事情挤兑他。
“臣告退。”姜南风一刻不停,当场离开。
年轻身材高大挺拔,宽大的衣袖和下摆在足边飘摇,潇洒不似凡人。
萧燧回头,只看到姜南风离开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羡慕,但更多的是好笑——三品以上的朝服是绯红色,姜南风身上挂着超品的侯爵爵位,上朝的时候同样穿红;但凡他对魏王的死有一丝难过,都应该把衣裳换了,可这都过了六天了,姜南风依旧每日穿着绯红的朝服招摇过市。
姜南风真是满口鬼话。
萧燧判断,姜南风这人不可信。
新朝建立,规章都是固定的,只要照着官员指示一项一项往下做就成了。
姜南风离开后,朝堂上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夏王和朝臣们表演了一出“三请三辞”的戏码,如愿接受臣子的推举,改“王”为“帝”,彻底坐实了天子的身份。
漫长朝臣高呼:“陛下万岁。”
萧燧跟着朝臣跪下,对自己的父亲行礼。抬头时,萧燧看着坐在高高台阶上的萧渊,只觉得父亲面目模糊,竟然没办法立刻想起他原本的模样。
萧燧垂下眼帘,感到几分心惊。
坐在龙椅上的是他的父亲,他是有正事要向父亲禀报,有什么可怕的。
萧燧用手掐了自己一把,定下心神。
可他耐着性子等待许久,听到的都是萧渊和谋士们商量测算国号之类的杂事。
萧燧终于耐不住性子插嘴:“父……”
站在萧燧左侧的朝臣好像看透了萧燧的举动,当场高声打断萧燧:“臣以为陛下所言有理,不如用‘夏’!陛下为夏朝太祖,此后千秋万载。”
“哈哈哈,好,爱卿所言极是。”夏帝高兴地抚须大笑。
萧燧沉默片刻,再次开口:“父……”
站在萧燧右侧的朝臣又高声打断他想要说的话:“陛下还没对官员们论功行赏呢,不如今早封赏,以安人心。”
夏帝:“爱卿说的对。”
在失败数次之后,萧燧看看左右,再看看身后几个特意和他抢过话的朝臣,终于发现原来这朝堂上的站位不是随意选的,这群谋士就是故意站在他旁边的。
萧燧压低声音问:“诸位为何不让我说话?”
最早打断萧燧话的谋士压低声音回答:“二殿下,今日是陛下正名登基的好日子。你要说的肯定是不好处置的麻烦事,哪有在这种日子触霉头的。二殿下快快住口吧。”
……居然是这样荒唐的理由。
萧燧动了动嘴唇,捏紧拳头,垂下睫毛。
太阳西斜,大殿里渐渐暗下来。
太监提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把灌了满耳朵走场面话甩出脑袋,萧燧抬手碰了碰怀中的奏章,抬脚最先一个离开大殿。
“散朝!”内侍尖锐地声音在扶桑殿中传开。
出了扶桑殿,萧燧立刻翻身上马,抓紧缰绳,疾驰而去。
安静的宫廷长街中,萧燧纵马的身影被拉长,朝臣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站在萧燧左右的两个谋臣走在一块,瞧着萧燧的影子,相互看了一眼,陈策问:“你觉得二殿下如何?”
另一个谋臣王椎手指指了指天,摇头:“陛下不喜欢,恐怕没什么指望了。”
陈策惊讶:“这江山可是二殿下打的。况且,王府当年用的大多是王妃的嫁妆吧。”
王椎笑着摆手:“此言差矣,今天你一句没听到陛下给王妃追封皇后的话吧。”
陈策顿时变了脸色,满口道:“可惜了。”
王椎抬起手,用手背在陈策胸口碰了碰,给他使了个颜色。
扶桑殿中,皇长子萧煜快步而来,追上夏皇的两个谋士,热情招呼:“二位叔叔好快的脚程。”
两个谋士马上对皇长子萧煜行礼:“大殿下。”
“叔叔们快请起,我追上是想跟你们讨个巧的,再让你们行礼倒失去美意了。”皇长子萧煜话说得特别好听,“魏王手下官员外套,洛阳城中空了好些宅院。我带人清剿城内叛军,点出来不少空房子,叔叔们日后定居,家眷总要搬过来,不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我是请二位叔叔陪我去挑房舍的。”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多谢大殿下。”谋士立刻答应。
两人跟在皇长子萧煜身后,相互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
皇长子萧煜办事如此妥帖,对比只会带兵打仗的萧燧,在陛下面前只怕得宠不是一星半点。有这么个会笼络人心的庶长兄在,萧燧入主东宫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尚算明朗的天空忽然飘来一片厚重的乌云,几息之间,已经变成倾盆大雨,将官员全都堵回扶桑殿。
暴雨兜头淋下,雨丝中夹着泥点一起浇透了萧燧。
漆黑的天幕中雷电劈下,萧燧只能带着战马赶紧躲到宫门下。
一队马车却悠闲地从宫中缓缓走出,连最低等的奴仆都身穿蓑衣,不至于像萧燧那么狼狈。
一架驾装满了箱笼的马车驶过萧燧面前,坠在后方的马车放缓了速度,姜南风举着油纸伞下车,把萧燧一同拢在伞下:“萧护卫,上车吧。”
护卫,他什么时候成了护卫了?
他领着十二支战队,是夏国的上将军!
萧燧仰头对上姜南风的眼睛想要反驳,在他含笑的眉目中忽然发现,今天“论功行赏”时……唯独他和他军中将士都没收到任何爵位和官职的嘉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