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熄 第3章 第 3 章

车辆在夜色中的城市大道奔驰。

沿街霓虹灯次第升起，汽车快速驶过拖出细长光尾，视线眩惑，陈霓抬手扣下遮光板。

纪巧电话打过来：“大老板，可以赏脸吃饭了吧？”

陈霓说：“你先找我秘书约时间。”

“干嘛呀，装上了？”纪巧不再演戏，“我一直在等你呢。”

陈霓打开车窗，雨夹着风吹到白皙的脸上，才让车内闷热的气氛清透，她混乱的心情也终于理出了头绪。

后视镜倒映后座的男人，卫衣灰黑，唇角血迹斑驳。一看就他陈霓心情又乱成一团，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下：“等我？”

“侯医生让我约你，说今晚他请客。他没跟你说？”

侯明博本科和陈霓一个学校，博士在国外，是成市兽医协会的高级医师，前不久举办全国兽医大会，陈霓和他偶遇认识。

那之后，侯明博会找她闲聊，时不时约饭。

陈霓怔了怔看手机，列表果然有两条侯明博的消息：“刚才太忙了，没注意。”

“那什么时候过来？”纪巧一想到能白嫖就兴奋，“今晚有大医生请客，终于不用纠结吃啥了。”

陈霓无意打击她的心情：“今天不行，我这里有点事。”

“什么？”纪巧尾音猛地抬高，“他！追！你！呢！这么精彩的戏，你居然有事！”

扬声器兴奋的女声，言语中的暧昧，让陈霓差点扣住手机调低音量，侧目再看向后视镜。

萧落一身灰色卫衣蜷在后座，垂眼点了根烟，单手拢火，瞳孔变成两枚红点，眉眼被摇晃的光影遮住，挺直鼻梁高光洇开。

——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陈霓跟做梦一样，需要时间消化：“侯医生学术水平厉害，我挺尊重他的，没那种意思吧？而且我今天真没空，有个亲戚在。”

窗户紧闭，车里越来越热。背后的萧落掀起眼皮，青筋浮凸的手指夹着烟抬头，烟灰簌簌落下。

萧落唇瓣有沾血的伤口，扯了一下，压着眉间的那颗痣。

他挑了眉梢：“你有约会？”

陈霓没想到他会问：“什么？”

纪巧一下炸了：“有男人！你车里有男人！”

“……”陈霓心脏快速突了一下，想解释，纪巧更加内涵：“够可以啊！陈医生你金屋藏娇！”

陈霓苍白道：“不是，是弟弟。”

“什么弟弟？奶狗也是弟！”

一想到萧落才十八岁，这种话题难免有犯罪的感觉。陈霓白皙的额蹙起：“别胡说了……”

乱。

混乱。

平静生活，忽然接到公安局电话领回个年轻老公。刚和人培养熟练度时，被一连串的破事打击。

陈霓真有点着急，萧落盯着她发红的耳朵，混不吝：“忙的话你可以去，我不介意。”

陈霓声音都僵了：“去什么？”

“弟弟声音好好听！”纪巧自来熟道，“带过来一起吃饭呗？”

带萧落去和追求她的侯明博吃饭？陈霓只想说饶了我吧，她苦着脸：“今天不行，改天。”

“别——”

不等对方回答，陈霓直接挂断电话：“我开车，先挂了。”

车里重新归于安静，车辆疾驰，雨刷器快速掠过暴雨流下的玻璃窗，让城市的夜景变得模糊起来。

陈霓有了事情回到控制内的感觉。

耳畔萧落嗤了声，要笑不笑。眸里一股子混不吝和漫不经心，轻浮，落拓，又像雪落刀片一样锋利凉薄。

萧落：“处对象很正常，没必要藏着掖着。”

“……”

陈霓话头堵住，握紧方向盘，掌心被皮革摩擦，粘着手。脑海里再浮现出萧落刚才那几句话。

……和你结婚的人不是我。

……以后会当警察的也不是我。

车里一前一后隔开距离，车外淋漓潮湿的雨幕，倒映城市夜景的水影，霓虹灯光晕。车内是男人和女人各自分离的身影。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空为什么会裂缝。这个年纪轻轻，只有十八岁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抬腿在她平静生活的分叉口临门一脚。

陈霓只觉得生活开始不受控制，向着岔路一路狂奔。

-

暗巷调转方向驶出，视线中出现拥堵的长街。

烟熏火燎的广告牌和美食摊林立，钨丝电灯泡在塑料棚底下忽闪忽闪，人群来往。

油路面脏兮兮，陈霓打方向盘往里蹭，慢慢给车尾巴甩进狭窄车位。

萧落在一旁竖立的饮料机买了杯可乐，他细长长指穿过拉环，“嗤”地一声扣开，宽肩长腿转身往台阶上走。

“便利店隔壁的王记蜀香炒菜，你以前常来这家炒菜馆，口味也许合你。”陈霓下车后打了把伞，“先吃饭，吃完我买点东西。”

老板娘看见她：“陈医生，有一段时间没来啦？”

“好久不见。”陈霓逗趴啤酒箱上的胖橘。

胖橘对人来人往满不在乎，看见她拔腿就蹿上楼，胖乎乎屁股扫动楼梯。

“这么怕我？”陈霓缩回手指，“跑好快？”

“那可不，上次胃炎来诊所看到公猫蛋蛋，小咩从此最怕你。”老板娘笑完擦着手：“今天吃什么？”

“嗯……先来个凉拌鲫鱼吧，其他的再看看。”

萧落挑了靠门的角落坐下，肩宽腿长，腿放在偏矮的桌子底下，显得像个格格不入的男模特。不看脸，似乎和记忆里的丈夫有重合。

凉拌鲫鱼是萧落在时常点的一道菜。

刑警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忙碌，晚归，经常晚上十点多下班，恋爱期和婚后陈霓时常找他，两个人便在馆子里吃晚饭，总要点一道凉拌鲫鱼，伴着烧烤吃才正宗。

“我就知道你肯定点这个。”老板娘笑。

“您还记得？”陈霓意外，两眼弯起，“那再来份鸡蛋羹，盐煎肉和菠萝咕噜肉。”

“当然记得，你和你老公经常来呢！”老板娘眼花，认不得十八岁的萧落。

陈霓被勾起回忆，笑容也发自真心的晴朗，总算有了点暖和轻松的心情。

墙壁上泛着油烟痕迹，桌面却清理得干干净净。萧落用一张纸擦干净椅子坐下，瞟了眼菜单扔回桌上，从兜里掏打火机噌地点了根烟。

陈霓问：“你还想吃点什么吗？随便点。”

萧落低头，示意老板娘：“一碗清汤面，不要香菜，不要葱。”

陈霓一下怔住，“你很爱吃面条？”

他的回答简单：“面容易饱。”

“这样吗？”

从接到萧落到现在，陈霓第一次升起熟悉的感觉。婚前萧落经常吃面，不加香菜不要葱也不要辣椒。问原因，萧落父母也是双警家庭，工作忙，就顺手给他煮碗面。

萧落本人对吃饭没讲究，好养活，后来参与工作了日常忙碌，经常吃碗面就干活去了。

“好，那先吃这家店来对了。店里的羊肉面很有特色，汤底都是羊肉现顿，浓郁清香。你可以尝尝。”陈霓说。

片刻羊肉面端来，热腾腾的鲜香顿时弥漫开，冒着一袅一袅的热气儿。

不过，萧落扫了眼碗底：“韭菜？”

“对，韭菜！”老板娘福气脸笑呵呵，“我们店儿特色，提味增香，还有助于消化，年轻人多吃点！”

萧落停下筷子，一瞬，陈霓意识到了：“他不吃韭菜。”

萧落味觉敏感，不吃香菜韭菜这种味道冲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毛病，蒜也不碰。

老板娘忙说：“不好意思！怪我没问清楚，要不给你重新做一碗？”

油绿色韭菜段偏长，洒在面顶，还没浸到热汤里。重新煮一碗，似乎又太麻烦，显得像故意刁难似的。

萧落后背靠在椅子里，垂下的眼里是一种分明的平静。他拿起筷子：“算了。”

“那我帮你把韭菜挑出来？”陈霓下意识道。

她头发用橡皮筋扎了个清爽干净的马尾，头发垂在脸侧，白皙的脸干净，一双眸子漆黑，明亮湿润。

萧落抬眼，陈霓取了双干净筷子，筷尖挑面里的韭菜。她半低头，露出白皙的耳颈。韭菜段偏长，容易挑，挑出的便放到纸巾上面。

萧落视线落在陈霓细白的手指，骨节匀净，挑韭菜的手也很稳。刚见面只觉得是个清冷白净的年轻女人，现在才她眉眼才第一次落入眼中。

安静中，似乎有无形的气氛。

“宠物医生？”萧落问。

“嗯，兽医，只不过是小动物医生，天天和猫猫狗狗打交道。”陈霓把最后一片叶子挑出，“好，碗里没有了，可以吃啦。”

她很仔细，动作也快，碗里一片干净，羊肉汤散发浓郁醇香。

话题很快结束。

两个人不熟，似乎没有天可以聊。

“谢了。”萧落垂眼盯了会儿，抽出一双筷子，缓慢夹了一口面，吃到胃里。

其他的菜陆陆续续上来，凉拌鲫鱼表面一层姜蒜辣椒，鸡蛋羹缀着肉末酱油，盐煎肉的肥肉炒的很焦，干燥清香。

饭量小，加上吃饭快，陈霓很快吃饱。

加上萧落性格冷淡，陈霓没好多聊天，吃完时说：“我去买点东西。”

她起身，店里不知道几时坐了四五个年轻女生，一直朝萧落和自己的方向张望，神色兴奋：“在逃男明星吗！？”

“好帅啊救命，我何德何能出门吃碗炒饭偶遇这种级别的帅哥！”

“是心动的感觉。脸好正，也好高！肩宽腿长，终于不是虾头男神，我愿称他为六边形帅哥战士！”

萧落相貌本来就出众，举手投足有氛围感，有时候随意一个眼神都撩人，被路人的女生注意到是常有的事。

陈霓心情平静，拿起倚着桌脚潮湿的伞：“我买了很快回来，你不着急慢慢吃，吃完就在这等我。”

背过身出门时还能听见女声议论：“那个是他女朋友吗？看白衬衫好像在上班了，是姐姐？”

“你好奇你去问不就知道了？”

陈霓走出了饭店。

天气预报有暴雨。雨丝风片，摇晃树影，闪烁钨丝灯，夜晚暗色，让老街浸润在一中乌浊混沌的空蒙中，黑沉沉地压着。

被冷风吹时脑子里的混沌感减轻，陈霓从巷子尽头往外穿，走一百多米再拐弯出窄道，视野变亮，城市繁华的五彩霓虹灯倏尔映入眼底。

大城市，成市最繁华热闹的商区，与暗处几街之隔，每年GDP上千亿，也是萧落生前所管辖的区域。

闻到雨水的潮腥味，陈霓闷透的心终于清了，干净到这猝然的一天似乎是好事。她深呼吸了几次，进了一家手机授权门店，看架上商品。

“美女想买什么？”男人问。

“买款新手机吧？”陈霓问，“你给我讲解一下？”

“美女想要什么款式，这是最新出的PRO版本，性能好，芯片用的是……”

陈霓想起萧落常用的那款：“Mate系列的最新款能不能看看？”

“好的，美女。”

买完从手机店出来，陈霓还去了一趟药店。

“拿盒布洛芬，乙烯氨基酚，抗炎的阿莫西林，云南白药喷雾，纱布棉签和75％的消毒酒精。”陈霓站在柜台前，收起雨伞。

“都伤药，”敲键盘的医师抬头，“美女，你打架了？”

陈霓身姿楚楚，温和白净，不觉莞尔：“我看起来很暴躁吗。”

把医师也逗笑了：“美女开个玩笑。”

暂时只买了这些，其他日用品陈霓准备慢点添置。陈霓离开药店，从小巷穿过街道，眼前出现王记蜀香炒菜馆明亮的LED灯。

想到再要和少年萧落相处，陈霓深呼吸了下，腮鼓出一个小泡，等氧气进入肺腑。

塑料袋东西不沉，她用尾指勾着，上台阶后晃了晃伞背上的水。

视线透过玻璃门向内时，陈霓脚步一顿。

萧落眼前的面碗空了，他懒散往后靠椅背，过分优越的长腿从桌下延伸到过道。面前站了几个女孩子，笑容可爱，正和他说话。

“帅哥相逢就是缘！一段甜甜的爱情哦不是，友情，等你开启。”

“你长得好像我朋友的未来男友——”

“你要死啊。”要微信的是格子毛呢短裙，公主切，耳朵发红，笑着去捂说话人的嘴。

“干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青春甜美的喧嚣有意吸引萧落。陈霓被这场面弄呆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

人群当中，萧落半垂眼，抬手无意识揉了下后颈，身姿被黑色卫衣拓的肩宽腰窄，眉眼疏冷。

他神色不是应付，而是一种倦怠和不耐。

陈霓进不是不进也不是，决心进门时。女生小心翼翼，忽询问：“帅哥，刚才坐你对面的，是你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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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晋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