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归期 第7章 爆炸

祝佳期朝李长治的定位点走去，他所在的设备间在园区最里面，大概走了十多分钟。邵闻钟略显严肃，什么话都没说。

在这个节点，什么意外都可能是人为的。

在祝佳期伸手准备打开设备间的时候，邵闻钟按住他，拉住他退后，给自己的队员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注意戒备。

他轻轻拉了一下门，确认门后没什么可疑装置，一手按在腰后，通过门缝迅速观察了门内的情况，确认门四周无可疑人员后，迅速踢开了门。

祝佳期只来得及看到李长治趴在地上，头部附近有很多的血，以这个出血量估计人早就没了。紧接着，邵闻钟一手捂着他眼睛，一手揽着他的腰往外跑，并且边跑边喊：“全体卧倒。”

设备间的机器运转发出“嗡嗡”的声音，比较规律，但在这之中邵闻钟听见了很微弱的滴滴的声音。祝佳期可能在关心李长治，没有听见。他怕是倒计时炸弹，所以他做出的第一判断是拽着祝佳期往外跑。

他是对的。

出了设备间，祝佳期听到一声巨响，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邵闻钟几乎是同时把他抱进怀里，带着他滚了几圈，尔后他就被护在了邵闻钟身下。

爆炸对耳膜的冲击力巨大，祝佳期在巨大爆炸声之后耳鸣了一段时间，身体的感觉和嗅觉比听觉更早恢复，他感受到邵闻钟压在他身上，又闻到了刚见邵闻钟那时的味道——很浓重的硝味儿。

祝佳期被呛得接连咳嗽，他看着左右散落的碎片，邵闻钟左手手臂压在他身下，他看到了邵闻钟左手的手表表盘也跟着碎了。

听力逐渐回笼，他听见邵闻钟沉重的呼吸声，他立刻紧张起来，想扶着邵闻钟站起来，却发现邵闻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被邵闻钟压着，他连自己起来都费劲，他又不好意思把邵闻钟推到一旁。

邵闻钟低声道：“别乱动。”

祝佳期收回动作，听话地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邵闻钟“嗯？”了一声，一会儿似乎才听清祝佳期的话，回答道：“可能有点。”

人在生死瞬间靠本能，过了那个瞬间就开始庆幸余生，邵闻钟闭了闭眼，有些庆幸今天是自己来。他扶了扶耳麦，语气没有太大的改变：“报数。”

祝佳期听不到邵闻钟耳麦里的内容，只听邵闻钟冷静地吩咐了灭火、保护勘查现场和联系一个叫金鑫的人，估计是邵闻钟的副队。半晌，祝佳期觉得身上的重量一轻，他扭过头，发现邵闻钟跪在一旁，手撑在地上。

祝佳期转过身，伸手去摸邵闻钟的后背，被邵闻钟的手截住，他问：“你到底怎么样？”语气里不免有些焦急，别说他和邵闻钟之前认不认识，刚刚邵闻钟死死钳着他，相当于一个人盾，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这算得上以命相救了，他怎么可能不担心邵闻钟的情况。

邵闻钟眼前泛黑，有点头重脚轻，他感受得到背后应该青紫一片了，但爆炸里危险最大的其实是内脏损伤。邵闻钟眼前的黑雾散去后，看到了灰头土脸的祝佳期，眼睛还是那么亮，突然笑了一声，他故意逗祝佳期：“你护身符不管用啊。”

祝佳期没说话。

邵闻钟有点咳嗽，祝佳期一下子凑过来也不敢给他拍后背，抚着他胸口给他顺气。邵闻钟手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劲儿不小，很快嗓子附近的皮肤就红了。祝佳期有点束手无策，但邵闻钟咳了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感觉喉咙里一股血腥味。

邵闻钟扶着膝盖，半蹲着，对上祝佳期的目光，伸出了手，在祝佳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祝佳期摸了摸身上的防弹衣，想伸手解开，邵闻钟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声音放低后有些哑：“防弹，不防爆。”

祝佳期掏出手机，和领导汇报李长治的情况。邵闻钟站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地等他汇报，偶尔在耳麦里说点什么。祝佳期挂了电话，有些抱歉地看着邵闻钟：“可能要麻烦邵大队跟我们加个班了，”他道，“上面要查清真相。”

邵闻钟点了点头，他们的人已经去灭火并保护现场了，他把金鑫从机场叫回来是现场需要一个清醒的脑子指挥，他感觉得到自己有点晕。刨除情感因素，当时把祝佳期压在下面是最优解，不仅仅是他的任务，还因为一个人扛冲击波和两个人都扛，显然方案一最优。

只是他现在很不好受罢了。

已经快到机场的金鑫和祝佳期的同事接到通知同时往回赶，邵闻钟摸了摸武装带，突然道：“其实那天什么都没发生。”

祝佳期“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邵闻钟在说什么，他“哦”了一声，问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邵闻钟看了祝佳期一眼，闭了闭眼，有点站不稳，祝佳期扶住他：“你到底…”

邵闻钟摇了摇头，难得主动地笑了一下：“怕你以身相许。”

祝佳期怔怔地看着邵闻钟，良久之后拿出手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消息，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他口袋的护照也跟着他的动作掉了出来，邵闻钟弯下腰捡了起来，扫了一眼祝佳期的证件照，也没笑，显得有点凶。

祝佳期看他撑着膝盖，也顾不上自己的照片，又问：“你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邵闻钟把护照递给祝佳期：“不像你。”

祝佳期解释道：“我还没笑就拍了。”他重复了一遍，“你哪儿不舒服？待会儿我同事来了，先送你去医院。”

邵闻钟不急不慢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站直了身体，往现场走了走。祝佳期也不敢碰邵闻钟，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

邵闻钟表现得很正常，和金鑫交接了一下，审慎评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发现得快，距离不算近，所以没选择在I国就地接受检查，只是移交了指挥权，准备调查完一起撤离。

现场主要由金鑫他们调查，祝佳期他们负责调查李长治的行李，包括那个笔记本电脑。信息人员在破解密码的时候，金鑫说了六个数字，一下就进去了。

金鑫说完，感受到大家的目光，自己解释道：“我们邵队看到的。”

硬盘和软件没有损伤的痕迹，在这个节点搞这种事情不是为了信息与秘密，往往是一种示威和恐吓。祝佳期他们没少遇到这种情况，设备损坏，他们还要再派人来，有了这种先例，出于安全的考虑，很少有人愿意接受派遣。

但不是没有。

他们的敌人低估了他们血脉里的勇敢和脊梁中的民族大义。李长治宁可死也不接受策反，在死前还费劲心思留下了密码，真正诠释了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而他们还有千千万万个李长治。

祝佳期第一次遇到的时候肃然起敬，之后的每次都会新增一些其他的情绪，比如无法改变的悲痛、无能为力的悔恨以及对始作俑者的痛恨。他父亲告诉他，他们是外交工作人员，这些事情是无法预判的，可到底还是曾经鲜活的生命。

平安两字——只有知道的人才懂得是多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