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吗?”
面前的女子穿着淡蓝色的纱裙,盘着一对俏皮的双丫髻,与这乌烟瘴气的魔族之地委实是格格不入。
见姜齐没说话,她想了想又说道:“我叫黛若,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姜齐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自己不理她,她还能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所以不免有些好奇,“你想同我结交,是为哪般?”
“因为如果我们成了朋友的话,我想着,或许你会愿意带我去天上看看。”黛若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你想去天上?”魔族也会想去天上?
黛若眼睫扑闪扑闪的,眼里像是藏了碎星,“哥哥在那里。”
这怎么可能,天上哪来的魔族?
姜齐只当她是胡言。
但她见姜齐不信,却还是锲而不舍的缠着说道:“哥哥叫光霁,你真的没有见过他吗?”
“闻所未闻。”
“他是一株薄雪草,与我双生连蒂,所以应当同我长得极像,你再看看我,真的没见过吗?”
姜齐忽然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倒不是真的因为长相,而是她口中所说的薄雪草。
神界确实有一位神君乃是薄雪草所化,但是这模样嘛,姜齐又看了看身旁的女子。
一个像黑牛,一个像白兔,完全不搭!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你的哥哥,不会就是奡沧神君吧?”
……
早起梳洗的时候,清川告诉姜齐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
但开了又怎样,左右他是看不见的。
姜齐丧气的叹了口气,才恍然间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又看得见了。
“清川,我的眼睛好了!”
姜齐激动的拉着清川的手臂转了两个圈,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又欢呼雀跃的跑进院子里面嚷了起来。
“我的眼睛好了!”
可才吼了一声,就迎面撞上了黑着脸的奡沧,“高兴坏了吧,云霖亲自给你换的鸡眼睛!”
姜齐:……
……
出发的马车上,姜齐一脸幽怨的望着坐在身旁的云霖。
“怎么了,有何不妥?”云霖在自己身上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是气你给他换了个鸡眼睛呢。”靠在马车边上的奡沧嗤笑了一声,“我倒觉得是他糟践了我辛苦养大的老母鸡。”
姜齐对此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吭声。
毕竟现在武力值摆在那儿的呢,他也不想上赶着找虐。
但招惹不起奡沧那个黑心肝的,云霖他倒还是可以埋怨两句,“鸡眼睛……是不是太小了点呀……”
可也不知是这句话里的哪个字眼戳中了云霖的笑点,他扯了扯嘴角后忽然抿着唇轻笑了起来。
他一笑,清川清墨也跟着笑。
奡沧那个神经病更是从头到尾的笑。
“你们在笑什么呀?”甚至于笑声太过猖狂 ,驾车的郎大郎二都没忍住伸了个脑袋进来询问。
“笑个屁,驾你的黄毛小马驹去吧!”
姜齐气恼的甩了个糕点向郎大砸去,谁成想,他竟直接张开嘴咽到了肚子里。
“少爷,到我了。”见郎大吃了好东西,郎二也心急如焚的张开了嘴巴。
“吃吃吃!拿去吃!都给你们吃!”
恼羞成怒的姜齐原本是气言,可郎二偏又是个一根筋转不过弯的。
所以这边话音刚落,就见他利索的爬进马车,将桌上的糕点全都给洗劫一空。
末了,他还笑意盈盈的说了句“谢谢少爷了”。
姜齐一口气哽在心头是出也出不得,落也落不下,只把双颊给憋了个白里透红。
好了,这下不仅是车里的几个人笑了,车外那两个小妖怪也“咯咯咯”的乐了个没完。
后来还是云霖幻了柄铜镜给姜齐,他才看明白。
原来给自己换了个鸡眼睛,并不是真的把鸡眼睛放到了自己的眼眶里,而是取了其视物之能,借其神,窥万物,如此而已。
再说这奡沧。
虽然他瞧着像是恨死了姜齐,但也不知昨天晚上云霖同他说了些什么,他今日虽还是横眉相对,但到底还是没有再对自己动手了。
且出发之际,竟还意外的辞了月娘一家,加入了他们这寻魂的小团体。
实在是诡异的紧呀……
“要换水路了吗?”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姜齐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勉强强的缓过了气息。
他这身体呀,现在怕是连八十岁的老人家都比之不上了吧。
“要走水路,但你的身体定然是吃不消,所以今日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日,咱们明日再出发。”云霖回道。
玉蟾山下便是平兰镇。
此地位于交通要塞,故此屋舍街道虽略显简陋,但来往行人却还是络绎不绝。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呀?”客栈里的小二老远便迎了上来。
清川走上前去,“住宿一日,可有余房?”
“有有有!”小二将一行人领进门后,翻看着册子说道:“天字号与地字号各还有两间房,几位公子两人一间,这位小姐单个一间,正正好呀!”
但奡沧对店小二的安排,却是不甚满意,“为何要两人一间,我要自个儿睡!”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同意,便率先丢下一锭银子,然后抓过店小二手中的钥匙,朝着天字一号房的位置走了去。
“诶——”姜齐正要出口制止。
但云霖却劝住了他,“我晚间怕是还要再出去看看,另一间天字房便给你独住。然后清川一间,清墨与郎大郎二挤挤一间,就此安排了吧。”
并无不妥之处,所以姜齐也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奡沧住的是天字一号房,姜齐住的是天字四号房。两房之间隔得老远,按理来说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用过晚饭后,云霖前脚刚走,姜齐后脚就不老实的提了两个酒坛子敲响了奡沧的房门。
“哼!你小子果然是胆大的很,云霖不在,还敢孤身来敲我的门,是真不怕本君一戟劈了你吗!”奡沧看见姜齐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
但姜齐来都来了,自然也没必要畏畏缩缩,“要劈就快点劈,不然就痛痛快快的跟小爷干它两大碗酒。”
奡沧到底还是让姜齐进了门。
“你这破身体现在还敢喝酒,莫不是想趁云霖不在讹上本君吧!”
姜齐头都没抬,嗤笑了一声,“你那心肝黑的都成炭了,还用得上我来讹你?”
说完,又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杯子。
大的碗口大,小的拇指小。
奡沧气的发笑,“你小子果真不是个老实的!”
清酒过喉三四杯后,姜齐才又开了话头,“奡沧,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呀?”
奡沧默了默,似乎是觉得也没什么瞒着的必要,“你这样的魔头都还能活过来,我妹妹,肯定也还有机会……”
他是想看看,云霖之法,究竟能否为姜齐寻齐魂魄,重塑仙身。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或许从头到尾,黛若都活的好好的呢?”姜齐问。
奡沧“哐当”一声就将酒碗甩在了木桌上,“难道你是说,我当初亲眼所见的事情全都是假的!”
“假不假的,我如何知晓。但是奡沧,你与黛若并蒂而生,难道不应该是生死相依,共享命格吗?”
“……”
“你如今,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奡沧被姜齐问愣了。
他从前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一茬。
但是他不回话,姜齐却接着说了起来:“奡沧,黛若与我投机你真以为是一见如故吗?其实早在魔族,我就已经同她见过面了……”
“什么!”奡沧瞪大了双眼。
姜齐捏起自个儿的那只小酒杯浅饮了一口,“她除了有你这个亲哥哥,在魔族,还有一个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义兄。她的义兄其实你也认识,就是海阙。”
海阙是神魔大战之时遗留下来的魔族大将,魔族被镇压以后,便一直躲在幽都山里疗养生息。
奡沧和黛若虽是并蒂而生,但先天便是一强一弱,两个极端。
因此奡沧得窥神域之时,黛若才堪堪生得灵识。
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后来没了庇佑的黛若才会在丧命之际,被路过的海阙所救。
只不过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到底是无从考究了。
毕竟海阙,早就已经死了。
踏出房门的时候,奡沧忽然又问了一句,“你都想起来了吗?”
姜齐的脚步没有停顿,“那倒没有,不过是闪过些零碎的片段罢了……”
这凡间的酒水确实劲猛。
姜齐才饮了几口,躺到床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后来也不知躺了多久,姜齐都已经小睡了一阵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声响,但他还是醒了。
“我好饿啊,云霖。”姜齐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要吃点什么吗?”夜色中的话语格外温润。
“不要。”姜齐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耳边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身旁的那道黑影总算是动了一动,合衣躺在了姜齐的身旁。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鸡眼睛的缘故,我今天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烤鸡味儿。”姜齐笑着说道,“云霖,你是凤凰变的,凤凰和鸡应该也算是亲戚吧?”
“或许吧,没人同我说过。”毕竟这世间如今只剩下他一只凤凰了。
“鸡有烤鸡味儿,凤凰会有烤凤凰的味道吗?”姜齐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翻过身来,“云霖,你吃过烤凤凰吗?”
“啊?”
云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姜齐突然癫狂了一般,扑过来就抱着自己的肩膀啃了起来。
“姜齐!你干什么!”
云霖推搡半天也没拉开姜齐,然后失神间手上一用力,竟然就将他给甩飞到了床底下。
姜齐“哎呦”的叫唤了一声后,脑袋似乎才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他攀着床沿坐起身来,抬眸看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惊而闪现了一瞬真身的云霖。
“你在发光诶!”
鸡眼在夜间是看不见东西的,但云霖真身的金光还未完全散去,于是在朦胧的夜色里,酒醉的姜齐又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云霖,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