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齐和梁愿一同赶往邹家的同时,远在靖州的官兵分作两路,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风陵渡捉拿邹氏三兄弟,一路顺着报案的老管家提供的线索,重新对周府展开了搜查。
三人的白骨从祠堂中挖掘出来后,便交由一旁等待着的仵作检验。
与此同时,留在周府里的下人也在邹文林院子里的墙角边发现了个通往府外的地道。
那地道的入口上面堆放了许多杂物,所以从前未曾疑心他们几人的时候,其他人都没觉察出此地的古怪。
但现在再将这地道和当时的他们联系在一起,便不难发现,只要时间上安排的细致些,即便那一日他们明面上是去了城外的寺庙,夜里也能有机会再潜回来行凶。
仵作在对那一堆白骨细细查验以后,从多块骨骼中提取出了蒙汗药的成分。
再加之被分割的脚腕,手肘,脖颈等多处位置皆有明显的砍痕,大致可以推测出,死者生前多半是摄入了大量的迷药,陷入重度昏迷之后,再被人活生生的分了尸。
骨骼上的刀痕全都杂乱没有章法,但集中的位置主要都分布在关节弯曲的地方,且骨骼上不仅没有多余残留的腐肉,甚至连一丝油脂都不曾瞧见。
由此可以看出,凶手杀人的过程应当是早就计划好的,所以在分割身体的时候,手法虽不娴熟,但却异常凌厉,分割完毕便迅速将死者的尸体细致地处理。
而用什么办法能够将一个人的骨头如此干净的剥离下来呢?
烹煮!
应该是经过长时间的烹煮,把人彻底的煮熟,煮烂,然后再将肉剥开,把肉和骨头分开处理!
站在凶手的角度,这法子虽然残忍,但却不可谓不巧。
没有了骨头,一堆被煮熟了的肉块,要想处理起来那简直再简单不过。
不论是给饥饿的乞丐流民,还是给山野里的野狗豺狼,都能不着痕迹的将它处理干净……
而顺着这条线索,官兵们调出十年前的卷宗,然后以周府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始挨家挨户走访查验。
功夫不负有心人,确定方向查找没多久,他们便在离周府不远的巷子里发现了一间年老失修,无人居住的屋子。
据调查,那间屋子是在十多年前被人买下来的。
来买这间房子的人据卖家讲述,应当不是本人,因为来买房子的那人年岁不大,提着个钱袋,脸上脏污的不行,看起来像是不知哪处街头找来的乞丐。
所以真正的买家应当是自己事先看好了这房子,然后了解清楚买房人的信息,便直接在路边随便找了个乞丐,也不还价,便直接将这房子买了下来。
那间房子不大,但也还算通透清幽,屋子后面带了个小院。
卖家也曾听闻过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老爷若是外边有了心头好,多半会为其置办个住处。
院子不大,通透干净,最好还要再隐蔽上些,方便自己时时过来小住。
而这间房子便和这些描述完全吻合。
所以当时的卖家只当这是哪位老爷买来做这种事的,不便声张,收了银钱以后,交接好相关手续便离开了。
至于买下这房子的人,最后到底是用这房子来做了什么,他确实是不甚清楚。
官兵们破开那间屋子后,一走进去就发现地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斧头匕首,还有许多没有烧完的干柴,屋子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霉味。
后边的院子里面有几口大水缸,水缸里积满了天上落下的雨水,十多年的时间,这水缸早不知干了又满,满了又干多少次,所以就算曾经有过什么线索,现在多半也已经都冲刷干净了。
屋子里面架着三口很大的铁锅,那锅的形状看起来和寻常铁锅并不一样,像是屋主人特意打造的。
整个锅体像是一个铁桶,又高又大。
官兵们小心地将铁桶从灶台上取了下来,细细检查后发现,这锅长时间没有使用,已经有些生锈了。
但即便已经生锈,细心的官兵们也依旧从锅底发现了许多还未清理干净的碎骨渣,经过仵作的检验,可以确定这些碎骨都是出自于周家三人。
所以此地,便是周家三人真正的遇害地了。
之后在附近走访的官兵又从一些老人的口中了解到,十年前周家人失踪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曾出现过一桩怪事。
那段时间,许多人都曾看见过路边出现的烂肉。
那些肉都是煮熟了的,并且煮得非常软烂,被野狗叼食着边走边吃。
那时候靖州的人不论贫富,皆有养狗的习惯,富人家的狗大多数都拴在自家院子里溜,但寻常小户便都是散养。
这些狗除了吃饭,白日里几乎都在家附近溜达乱逛,夜里就回家睡觉,几乎天天如此。
寻常时候虽然也偶尔会叼些琐碎的东西回家,但不外乎也就是些剩骨头,小树枝,野耗子之类不起眼的东西。
可在周家三口人失踪的那几日,许多人都曾瞧见自家的狗接二连三的从外头叼回来熟肉。
刚开始他们还当这肉是自家狗没管住嘴,上谁家里边儿贪嘴偷出来的,这被狗咬过的肉,再还回去人家也不一定会高兴,所以他们都打算自己拿来吃了。
然后等知道是谁家的肉之后,再给商量着赔些钱,也好过就这么平白被狗糟蹋了不是。
毕竟这些人多数都是寻常小户,自己都不一定能顿顿吃上鲜肉,又哪能平白叫狗糟蹋了粮食。
但将狗赶走以后他们才发现,这肉煮得实在太烂,伸手这么一拉,就黏腻的像是在手上化了开。
这么烂的肉,他们捡起来再洗洗,估计在水里面揉搓两下就完全搓碎了。
再加之那肉看起来与寻常见过的鸡鸭鱼肉都不相似,混在狗留下来的口水堆里,即便是分量不小,众人也是有些望而生畏。
毕竟损了点钱财虽然心痛,但若胡乱吃进去害了病,那才更是得不偿失,无妄之灾了。
所以那些肉最后还是进到了狗肚子里。
而之所以众人都记着这件事,除了各家的狗都叼回了肉以外,还因为众人聚在一起问了好几回,竟都没有问出这肉到底是谁家被偷了的。
这些肉简直如同天降,就那么凭空的冒了出来,也没有个人家出来认领,实在是诡异的厉害。
查询到了这里,周家三人完整的遇害过程已经算得上是水落石出,现在就差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
凶手是谁!
周家三人一死,邹氏三兄弟手里就凭空多出了座金矿,他们如今有着重大嫌疑,所以只要将他们缉拿归案,离破案估计也就不远了。
这时候,另一队前往风陵渡的官兵已经在路上……
——
和梁愿赶到邹府,姜齐和他将整个邹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邹氏三兄弟的踪迹。
但此时邹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却似不知,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忙活着自己手上的差事,看样子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眼下只是不知,这三人究竟是从幕后之人那儿得到了什么风声逃了,还是仅仅只是从昨夜郎大郎二夜探邹府的事情里觉察出了蛛丝马迹,然后心生防备暂时躲了起来。
若是前者,敖仓的两个孩子此时或许便在这三兄弟的手上,只要能找到他们,估计就能将两个孩子给平安救回。
但若是后者,那便是此三人的心思确实深不可测,仅仅是如此轻微的蛛丝马迹,竟然就能迅速觉察出危险的气息。
并且立马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一起消失了的无影无踪。
而拥有这等心思的人,若只是三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却偏偏是他们。
如果幕后之人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这三人,并与其联手,之后再要做上些什么,那对于他们而言,只怕是要让本就困难的局势,变得更加艰难了。
梁愿侧目望向姜齐:“找不到人,咱们现在要怎么做,先回去吗?”
姜齐的目光在邹府的房顶上流转,“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这三人,既然眼下已经让他们给逃了,咱们两个人单独行动也没有具体的头绪,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浪费时间,所以还是先回去吧。奡沧多半是在找黛若的线索,离得并不算远,现在约摸着已经要到了,咱们回去先看看情况,之后再一起从长计议。”
商量好后的两人原路返回,刚到了客栈,便正好撞见了火急火燎赶回来的奡沧。
奡沧问道:“月娘在哪儿,她有没有受伤?”
奡沧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赶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小麦色的脸颊上粘满了灰黑色的尘土。
姜齐知道他此时心急,也不卖关子:“没受伤,只是连夜赶路,精神实在疲惫,现在正在楼上客房里休息。”
听闻月娘此时精神不大好,奡沧急速前进的脚步渐渐平缓了下来,最后停在了上楼的楼梯护栏边。
他皱眉沉思道:“既然没有受伤,那便先让她好好休息,等睡醒之后我才去见她吧,我手脚粗鲁,现在上去免不得要将她给扰醒。”
先前云霖给奡沧传信过去,只简单交代了一句“月娘出事,速回”。
而其中内情,因为月娘当时还没有告诉他们,便也没有过多言说,而是想着等奡沧回来以后,再由月娘亲口告诉他。
所以此时的奡沧听闻月娘并没有受伤,便以为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想让月娘先好好休息一下。
可先不说月娘休息之前特意叮嘱过,说奡沧若是回来,便要立马将她叫醒。
单就论这件事的紧急程度,姜齐也是万万不敢就此耽误的。
毕竟两个孩子如今年岁尚小,再加上身体又多有不便,如此被不清楚身份的贼人掳走,多耽误一分一秒,危险都是在成倍成倍的向上增长。
所以依照此时的情况,即便月娘已经是累到极限,也只能将她唤醒,再和大家一起将细枝末节处掰扯清楚,看看还能不能找着些什么有用的蛛丝马迹,从而得出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再将两个孩子给救回来。
因此姜齐斟酌片刻,神情复杂地对奡沧说道:“奡沧,月娘确实是没受什么伤,不过……家里出了点事……”
姜齐何时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过话呀,奡沧直觉不好,“什么事?”
虽然已经想好了要如实的告诉奡沧,但看着奡沧迫切的眼神,姜齐喉咙一哑,又有些说不出口来。
但这时留守在客栈里的云霖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像是远远的看透了姜齐的心思般,不等姜齐出口,便率先替姜齐回答道。
“月娘父母皆已遇害,两个孩子也被人掳走,行凶的凶手不知是何人,给月娘留了张字条,告诉她若要孩子活命,便必须来风陵渡找你。”
说话的间隙,奡沧已步履蹒跚的从楼下走了上去,来到云霖面前。
他目眦欲裂,看了看云霖,又看了看姜齐,像是已经悲愤到了极点,片刻后才怒吼了一句。
“你们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