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崇韦靠着桌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边崇韦”。
他从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帅。
“边崇韦”西装革履,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梳着背头,露出一张端正英俊的脸,看人的眼神尖锐犀利,像极了傲慢嚣张的富家大少。
只听这富家大少冷冷道:“边崇韦。”
边崇韦忙道:“在。”
富家大少:“你给我解释清楚。”
边崇韦做了个投降状:“敬总,我……”
富家大少脸色又冷一个度:“不要用我的身体做这种动作,我平时什么样,你现在就给我保持什么样。”
“好的敬总。”
边崇韦缓缓放下手,往敬长钦对面的沙发上一坐,也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努力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跋扈样。可他底气不足,眼神明亮和善,傲视人的姿势虽然能学对,内里却没有冷傲的气质能跟上。
再怎么学,也能看出,这“敬长钦”不是敬长钦。
敬长钦见边崇韦顶着自己的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一脸傻里傻气的天真表情,就差翻着白眼流一嘴哈喇子,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沉声道:“给我好好坐着。”
边崇韦用鼻息轻叹一口气,干脆按着自己的习惯来坐,两腿大张,双手随意搭在腿上,劝道:“敬总,我觉得目前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些动作习惯……”
“闭嘴。”
敬长钦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眯着眼看了看边崇韦,也就是“敬长钦”。
他一边走向“敬长钦”,一边用目光将“敬长钦”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敬长钦”的锁骨下方。
他伸出手,想帮“敬长钦”把睡衣的第一颗扣子给系上,手却忽然被推开了。
“敬长钦”抓住自己衣领,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挪,逃离了敬长钦的魔爪。
“敬总,虽然这是你的身体,但现在这是我的身体……反正,你突然这样,我,我不太行啊,你想干什么,你和我说,我自己来。 ”
敬长钦道:“把衣服给我扣上。”
边崇韦低头把衣服扣好,“我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不是我解开的。”
敬长钦不容置疑道:“我每次都是扣好睡衣才上床,包括昨晚。”
边崇韦噢了一声:“应该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有点热,就下意识解开了吧。”
敬长钦道:“昨晚睡觉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互换了身体?”
边崇韦道:“我猜是这样。”
敬长钦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边崇韦举起两手,想到这手势刚被骂,转而把手往外一摊,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才发现这件事。”
敬长钦冷声道:“我说了,不要用我的身体做这种动作。”
边崇韦收回手,心累道:“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你用我的身体翘二郎腿,用我的脸摆出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我说什么了吗?”
敬长钦飞上一眼刀:“你应该感谢我把你的身体收拾得像个体面人,你的日常习惯有多差,你自己清楚,你家鞋柜里塞满了脏袜子,是舍不得丢么?”
提起这事,敬长钦就恶心得不行。
他早上一醒来,迷糊之间闻到一种味道,那种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只在空中淡淡弥漫着。若是用力猛嗅,又什么都闻不到了,但平常的一呼一吸间,就是有味道萦绕鼻尖。
这种味道,像以前男生宿舍特有的味道,有人戏称这是荷尔蒙之味,但他认为这是房间不干净才会有的气味。
他醒后,从边崇韦的房间出来,观察了一会儿屋子,又看了看身体,照了眼镜子,明白这是穿到边崇韦身体里了,他用最短的时间强迫自己接受这个雷人的事实。
并且在出门前收拾了一番形象。
他翻遍屋子终于翻到一套像样的西装,头发太乱只能拿快过期的定型喷雾梳个背头。在鞋柜找鞋时,忽然被一股臭味熏得没法靠近,仔细一看,原来是柜子里有一角落塞满了穿过的袜子。
敬长钦的恶心在此刻达到顶峰,强忍着怒火找了双干净袜子,穿上鞋就冷着一张脸冲出了门,打车直奔自己家。
既然他的灵魂穿到了边崇韦身体里,那他的身体想必也被边崇韦的灵魂所穿。
他赶到自己家,果不其然,看到了“敬长钦”。他在“敬长钦”脸上,看到了边崇韦脸上才会出现的表情——怂但不服你奈我何。
灵魂转换一说已足够骇人,还跟边崇韦这样的人灵魂转换,对敬长钦来说,简直是骇中之骇的噩耗。
一想到边崇韦的日常生活习惯,想到边崇韦要用自己的身体过着那样邋遢的生活,就完完全全无法忍受。
“把身体换回来”,敬长钦斜了边崇韦一眼,“和你这种把脏袜子当宝贝藏着的人互换身体,我怕得病。”
边崇韦在内心反驳,你个私生活乱成这样的人,和你互换身体我更怕得病。但他面上却只是为自己辩解:“我是每次换一双袜子就放那,想凑一堆一起洗了,这两天要洗但是忘记了,今天想洗,但你看,我这不是不在家,洗不了吗?”
敬长钦道:“废话少说,你睡前做了什么,为什么会灵魂转换,你在半小时内给我想清楚,我要立刻换回来。”
“不是”,边崇韦啼笑皆非,“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啊,如果我能换回来,我一早就换了,哪里会等到现在,今天还要上班呢,敬总。”
边崇韦故意在“上班”和“敬总”这几个字上加强了重音。
可敬长钦不为所动,注意力仍是在互换身体上,他坐下来,道:“把你昨天从睁眼到闭眼发生过的事,事无巨细地报告给我。”
边崇韦只好半真半假地开始编自己的一天,他省去了中奖的事,着重讲自己提了辞职但还没来得及走手续的事。
这么讲,一是为了给自己挽尊,二是为了提醒敬长钦:我想辞职啊,但是你看我俩灵魂转换,各自的灵魂在对方身体里,我要是辞职了,很多事情你很难办啊。我是想辞职的,不是我说走但是没走哈,是现在好像确实没法辞。苦恼,苦恼呀。
讲到后面,他也发现自己越讲越偏,抬眸对上敬长钦的审判眼神,便渐渐闭上了嘴。没想到有一天,他能看见自己,也就是“边崇韦”,露出如此敏锐精明的眼神,这让他感觉十分陌生。
仿佛眼睁睁看见自己丢失了自己,看见自己活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也没错。
躯壳换了一具灵魂,无异于换了一个人。
躯壳的容貌形象虽没变,但灵魂所在的气质、性格、思想、为人处世的态度,全都变了。灵魂的意识甚至会反过来影响容貌,相由心生,莫过于此。
边崇韦见装着敬长钦灵魂的“边崇韦”如此高傲强势,既莫名感到欣慰,又因陌生感到怪异,他道:“敬总,昨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可能一时半会儿换不回身体了。所以我有个请求,就是,你的表情能不能放松点,太严肃了,不像我……”
敬长钦道:“目前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些动作习惯,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么?”
边崇韦噤声,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死人敬长钦太记仇,随口一句话要是不如他的意,那么那句话将会被他放嘴里回锅翻炒十天半个月,然后在某些时候喷出来,呛得人无言以对。
敬长钦又道:“我手机,拿来。”
边崇韦拿起敬长钦的手机,双手递上。
敬长钦接过手机,在屏幕上敲敲点点,然后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一道默认的手机铃声在空中响起。
随后滴地一声,对面接通了电话,问候声从听筒里传来:“喂,敬总。”
敬长钦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在实木茶几上,往前一推,推到边崇韦的面前。边崇韦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他,用眼神向他询问指示。
他指着边崇韦,然后指尖方向一转,指向茶几上的手机,用口型无声道:“说话。”
边崇韦满脸不确定,用口型无声问了句:“我说?”
听筒里的人在叫:“敬总?听得见吗,我这里信号是不是不太好,我换个地方。”
边崇韦犹疑地看着敬长钦,敬长钦用眼神催促他快点说话。他只好学着敬长钦平时的语气,对着听筒慢慢地答道:“不用换,听得见。”
听筒里的声音道:“好的敬总。”
听筒对面话音一落,没再出声,等着敬总吩咐事宜。
平常都这样,敬总打电话来,自然会有事问事,有事说事,底下人少说话。
可如今的敬总是个冒牌货“敬总”,是边崇韦附体的“敬总”,对面不说话,边崇韦自己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敬长钦,等着被安排。
只见敬长钦又拿出了一台手机,边崇韦认得出那是自己的手机。
敬长钦一划屏幕,用面容解锁轻轻松松打开了手机。
边崇韦见状,睁大了双眼,忍不住一拍大腿,暗骂自己一声蠢货。还可以面容解锁,怎么就给忘了!
敬长钦听见拍腿的声响,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打下一段话:边崇韦这两天跟我出差,相关工作你照顾一下,需要确认的文件往后推一段时间。
边崇韦照着备忘录的话读。
听筒对面回道:“好的,明白。”
敬长钦伸手,按下通话屏幕上的挂断键,然后拿回手机,开始一顿操作忙活。边崇韦也拿回自己手机,一条条回复工作消息。
等到两人都把手里的事清理得差不多了。
敬长钦便道:“既然身体换不回来,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我必须尽量保持对方平时的状态,不能让人发现端倪,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问题。为了方便,今天起,我会住在这里。”
边崇韦惊讶道:“啊?同居吗?”
敬长钦不再回话,瞟了他一眼便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仿佛对“敬长钦”的白痴傻样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