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迟春雪醒来时,天色已然微朦。
这几日她总是睡得很久,睡眠质量却极糟糕,做着些乱七八糟乌漆嘛黑的噩梦,醒来一身冷汗,睡袋冰凉,人被冻得发颤。
今日似乎不太一样,被窝里暖洋洋的,叫人忍不住想偷点懒,再睡个回笼觉才好。
虽说要赶路,但迟春雪没急着起身,迷迷糊糊在被子上蹭了蹭,便嗅到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为了多带些生存物资,其他东西都尽量精简,他们昨晚在水源边清理过,共用一套洗浴用品。
一模一样的香味附着在不同人的皮肤上,成为另一个人独有的味道,那点细微差距,在清晨的睡袋中被清晰感知到。
即使睡得再沉,昨晚被子里究竟躺着几个人,迟春雪还是很清楚的。
她闭着眼,想到这里,人终于彻底清醒,埋在被子里的脸完全红透了。
直到两人准备出发,迟春雪依然没有提起这件事,俨然又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许。
她被艾尔海森半抱着坐上驮兽,这种时候不得不承认臂力强劲是一种优势,至少他能将她托起来,稳当当放在坐骑背上,一点儿也不会晃悠。
对方紧跟着坐在迟春雪身后,手扶着她的腰,即使黑暗中曾经无比亲近,此刻仍旧克制而礼貌地隔着一定距离,完全看不出两人已经算是未婚夫妻关系。
她悄悄松了口气,虽然和艾尔海森近距离接触令人感到安心,但过于贴近总难免回想起某些负*距离接触的记忆,后者既让人害羞,也让人害怕。
单纯地贴贴让迟春雪很开心,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每晚入眠很快,睡得比以往更沉,即使能够感受到另一个人将自己拥住,用暖热的体温驱散寒冷,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迅速惊醒。
这有效避免了四目相对的尴尬,同时保证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迟春雪不太好意思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每晚的气温越来越冷了?也许是担心她虚弱的身体遭受风寒侵袭?反正不会是艾尔海森突然喜欢上拥抱她的感觉。
想不出正常的理由,便总是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注意力从其他地方转移到这件事上,情绪经常在高兴和害羞之间切换着——她好像体会到了书里所说的热恋期的感觉,而众所周知,恋爱中的人是没有余力再关注其他事情的。
这正是艾尔海森的目的之一,虽说过程多少有些意料之外,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迟春雪的感情发展不太需要艾尔海森的回应,或者说,他本人的求婚,以及每天晚上的举动,对她来说就完全足够了。
正如艾尔海森所想,迟春雪其实是个相当自我的人,她喜欢并且追逐着让自己愉快的事物,倘若一段关系带给她的痛苦多过快乐,那最先难以忍受的一定是迟春雪。
艾尔海森的忍耐力比她要高太多。
好比眼下,艾尔海森可以每晚忍受某些不太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述的煎熬,但迟春雪绝对不可能忍受每晚对方将这种煎熬加诸于自己身上——她绝对会直接逃回璃月,一秒都不多留!
艾尔海森在求婚之后,能直白地对迟春雪说出“我对你仅是有好感”之类的话,正是因为他很清楚,对方并不会为此太过伤心。
失落或许难免,但也仅此而已。
迟春雪对艾尔海森的感情,就像是舞者的一场独舞,这个过程中有舞伴搭把手,给予回应当然好,没有也无妨,她只是喜欢跳舞,独自一人也能完美谢幕。
而谢幕之后,舞台上的一切都可以被轻易抛诸于脑后,对舞者台下的生活不会造成太多影响。
正因为看明白这一点,艾尔海森才敢于做出承诺,假如真换成个过分执拗的,他绝不会这么快做决定……即使是为了对方的身体着想,也不可以。
“学长,你看!那边有赤念果!”
艾尔海森回过神,很快做出反应,“嗯,我去摘,你自己坐稳。”
赤念果的味道和须弥其他水果不同,仅有一点淡淡的微甜,更符合迟春雪这种璃月人口味——这个国度的人行事多奉行中庸之道,就连对食物也是如此,他们对甜食最高的赞赏就是“不算很甜”。
无论是沙漠里的枣椰,或者须弥人钟爱的枣椰蜜糖、蜜金泡果等食物,对迟春雪而言,都属于一口致死的含糖量!在璃月国内毫无市场!
迟春雪啃着果子,难得有了胃口,她近来总是吃不下饭,自己握着手腕时,都能感觉细了不少。
艾尔海森属于典型的须弥人口味,这种果子他吃着跟喝水没两样,所以把看见的都摘了下来,留着路上补充水分。
“学长,我最近有些不舒服……”迟春雪吃着东西,疑惑地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小腹,“总感觉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一瞬间,艾尔海森背后难以克制地泛起寒意。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看不出多大变化,平静的表情如同面具焊死在脸上,“也许是因为气温变化较大,食量减少,导致肠胃有些不适应。待会儿休息的时候,你可以先吃点胃药,我们明天就到阿如村了,到时候找村内的医师检查一下。”
迟春雪脸上露出一些恍惚的神情,没有质疑,点头说好。
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
艾尔海森半夜被滚烫的温度惊醒,怀里人来沙漠之前丰盈柔润的面颊,如今已经变得瘦削,嘴唇干裂,呢喃着听不清的呓语。
她的手掌覆在小腹上,半睁着眼看他,带着一种奇异又狂乱的笑意,似梦似醒。
艾尔海森没敢耽搁,连夜带人急行,赶在天亮前敲开了医师的门,对方用尽办法,勉强让迟春雪的高热退下去,只是人迟迟不醒。
阿如村这边医疗水平有限,迟春雪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奔波,好在艾尔海森早早做了两手准备,写信让赛诺带一位专业的医师过来,顺便通知迟春雪的家人。
虽说她父母不在,但家里应当还有亲戚长辈——他曾在老师们的办公室里见过一些精美的璃月特产,送礼的人甚至仔细考虑过每个人的喜好与忌讳,几年来每逢节日从未落下,足见对她的爱护之心。
算一算送信时间,如果中途没有其他事情耽搁,赛诺应当到喀万驿了,再写封信催一催他,脚程快些,三天内就能到。
艾尔海森写完信,将纸条卷起,放进猎鹰腿上的小木筒里。
它被赛诺驯养的很好,即使没有被抱住也并不走动,但信放好后仍未飞走,直到面前人投喂了食物,才肯履行自己的职责,振翅腾空,很快消失不见。
艾尔海森望着窗外的天空一时出神,看了一半的书被摆在桌子上,里面夹着迟春雪自己做的,在旅途中分享给他的书签。
那是一株璃月的琉璃袋标本。
彼时两人正坐在一起看书,他常用的书签被放在另一本书里,正打算去拿,迟春雪便随手将这支书签送给他,她书里还有另一支,是清心的标本。
据说她还有蒙德那边特产的塞西莉亚花、风车菊,稻妻的鸣草、绯樱绣球,枫丹的虹彩蔷薇、柔灯铃等等书签,至于须弥,因为雨林植被过于丰富,她本人又在这里留学,书签多到数也数不清,一本书里夹上一两支甚至更多也是常事。
艾尔海森低头,将那枚书签拿起来,紫色的花朵在阳光下薄的几乎透明,脉络清晰可见,分明早已死亡,却还保留着盛放时的姿态,一如生前。
他凝视片刻,最终把它放回原位,伸手将书页合拢。
读书让人沉静,但眼下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不如不看。
迟春雪还在身后的床上睡着,她的肌肤在此刻同样白到近乎透明,艾尔海森回头看她,眼睛被突然烫到,仿佛看见了那朵失去生机的花。
花钱请来帮忙的人喂进的流食只能勉强下咽,迟春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使清醒,她的理智也在逐渐消失,已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学长,我好像怀孕了。”
这样说着,她恍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又露出那种奇异的微笑。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对方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但事实上,她肚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幻觉而已。
那瓶药剂也许需要注射或服用才会真正产生那种畸胎,嗅闻的风险相对小一些——仅是相对而言,事实上迟春雪的幻觉已经很严重了。
这是个无凭无据的揣测,毕竟在气体早已挥发的情况下,一个空荡荡的瓶子,艾尔海森没办法解析里面的成分,只能提出各种猜想,甚至没法判断哪种可能性最高。
他思考着眼下的处境,深感棘手,除了长时间陪伴她,唯有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医师,期盼一个未知的希望。
夜半时分,艾尔海森突然惊醒。
他的眼睛还未睁开,就下意识抱住了怀里不断挣扎的人。
迟春雪仿佛陷入一场噩梦,眼睛半睁着,分不清是在沉睡还是已经清醒,她的额头上布满汗水,脊背的衣服湿透了,在他怀里颤抖着,拼命想要摆脱禁锢。
艾尔海森很难判断这是单纯的噩梦,还是病情已经进展到下一个阶段,让幻觉变得更加严重可怕。
他只能稍微放松环抱着她的手,用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喊她的名字,“迟春雪,迟春雪……醒一醒……”
迟春雪毫无反应。
她似乎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完全沉浸在幻想与梦境编织的世界里,脸上神色变幻,在茫然与烦躁中,最终凝聚成一片赤红暴*虐的杀意。
——她抬手,瞬间召唤出法器。
迟春雪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茫然睁大眼睛,却看不见半点光亮,血腥气迎面而来,仿佛正身处一个大型的猎场,整个人被不知什么东西束缚住,稍一动弹就被层层裹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像一只被黏在蛛网中心的飞蛾,因为手无寸铁,只能无助而恐惧地等待着狩猎者不知何时到来的袭击。
恰在这时,束缚不知为何被松开些许,令她得以喘息。
迟春雪没法多想,第一时间召唤出与神之眼一同到来的法器。
正常情况下的迟春雪是很沉得住气的,她理应如过去每一次遇险时那样,握住手里的武器,在敌人露出破绽前安静蛰伏下来,等待着发出足以致命的一击。
她对艾尔海森讲的是实话——母亲教导的每一课,都有被牢牢记住,铭心刻骨。
但此刻迟春雪无法冷静,理智与思维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扯得零碎不堪,让她抛却所有顾虑,露出心中被压抑许久的渴望,放纵且毫无束缚,只想用火焰将眼前的黑暗驱逐!焚尽一切!
黑暗中,有人握紧法器,轻轻吐出词句:“燃烧吧……焚唔唔!!”
在那句火焰的召唤词被完整说出口前,艾尔海森毫不犹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此刻两人的姿势很糟糕,在迟春雪召唤出法器的刹那,艾尔海森就反应过来,迅速用两只手分别握住迟春雪的手腕,并用一条腿和被子压制她不断踢腾的腿,还被对方毫不留情踢了好几脚。
然而她嘴也不肯闲着,艾尔海森不得不单手将她的手臂反剪至身后,用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才得以腾出一只手让她闭嘴。
手上的法器再也拿不稳,滚落到一边,很快消失不见。
一番折腾很费体力,迟春雪在危急时刻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力量,大半夜里猝不及防之下,差点真让她整个人扑腾出去!
——想想看吧,一个毫无理智的火系法师,即使她没有武器,也能开口念咒,哪怕威力减弱,也足够把这间屋子烧个干干净净!
艾尔海森伏在她身上喘息,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同她僵持,病弱的迟春雪在短时间的拉锯后毫不意外落入下风,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
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松手,不错眼地盯着人,打算一有不对就继续按紧,然而下方的人并未动弹,像是重新陷入昏迷状态。
艾尔海森终于放松警惕,被吵醒被折腾的疲倦涌上来,他松开捂住她嘴的手,身下的人并未睁眼,却在这一刻不退反进,如同一条盘着身体的毒蛇,在长久的等待后,冲他狠狠咬下!
黑暗里响起闷哼,痛声却在尾音处变了调子。
迟春雪一开始咬的很重,但后续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在伤口处不肯放松地磨着牙,舌头勾着皮肤鲜血,不经意舔舐过去,在暗中更像是某种带着引*诱的暗示。
——微妙地让人回想起某个时刻,同样的人咬着相近的地方。
艾尔海森眼睛暗沉了一瞬,捏着手腕的手用力收拢,换来对方一声低泣,咬人的嘴不由得松了一点力道,但仍旧不愿放开。
濡湿的唇舌紧贴在锁骨上方,喉结滚动着触碰又离去,皮肤上的触感已分不清那是血是泪还是唾液,细微的疼痛伴随着麻痒感,大脑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拉扯进那段回忆。
潮湿的鬓发,含泪的双眼,紧贴的温热的肌肤,揽住的纤细的腰肢,一段扬起的,白皙的脖子,逐渐靠近的,柔软的红唇,轻咬似吻……
艾尔海森绷紧身体,低微的喘息声在房间中反复响起,那只空出的手按在对方后颈上,却迟迟没有动作,任由迟春雪在自己伤口处啃咬,舔舐鲜血,直到安静下来,再度陷入沉睡。
这章跳转了两段时间哈,不要以为睡醒当晚就发烧到阿如村了,因为感觉写的可能不太明显,所以作话里稍微提一下
另外,不知道赛诺有没有驯鹰的技能,也不知道提瓦特有没有猎鹰这个品种,但是沙漠那边有人外号叫这个,我就私设当它有好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传信的,姑且就用这个传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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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