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空调温度调的太低，刚洗完澡出来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闻灼很细心地发现了，顺手拿过遥控器调高了温度，他掀开被子，将褚婉阁整个人塞进去，然后隔着被子搂住她，“所以今晚只是个聊天局对吗？”

褚婉阁疑惑，“你不去洗澡？”

“你又不给我碰。”闻灼脱口道。澡嘛，肯定是要洗的，但不是现在，等会睡觉前他自然会去洗。若是两人躺在一块儿，他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格的事，所以干脆隔着被子，将处在萌芽状态的那点绮思扼杀掉。

褚婉阁脸红耳赤，她没想到闻灼这么直接，“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想聊什么？”闻灼靠在床头，低头问她，眼神温柔。

褚婉阁想了想，“就从给爸爸过完生日第二天你不告而别说起吧，你是在生我气吗？”

闻灼停了一瞬，半晌才幽幽道：“原来你也没那么笨啊，被你看出来了。”

“为什么生气？”那天在饭桌上，她们提前就约定好要做戏，她自认为做足了全套。饭后勤勤恳恳当司机送人，等她回来他已经烂醉如泥倒在床上，她没有抱怨半句，甚至还帮他解了衣服能睡得舒服点。

可第二天早上，他却不告而别，还是当着自己父母的面，这在以往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所以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其实睡到半夜我酒就醒了，起来看见书房有光就走进去，然后看见你睡倒在沙发里。我知道你是因为心中对我避讳才躲在书房里，”说到这儿，闻灼自嘲地笑了笑，“我一个大男人霸占着你的床，确实有些过分。于是就想着抱你去床上睡，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然后呢？”褚婉阁追问。

闻灼叹了口气，“然后我就看见你睡前看得那本书的扉页里夹着一张孟子昂的照片，那个视角，应该是偷拍的吧。”即使他很不想承认，但那张照片里的孟子昂，确实好看得有些过分。青春洋溢的少年，眉眼俊秀到极致。

他抑制住想要撕碎照片的冲动，也不想分辨那一瞬间心头升腾起的某种酸涩沉重的感觉。他只知道，嫉妒就像是一条毒蛇，吐着信子肆无忌惮地占据了他全部的身心。

他就像一个见不得阳光的野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冷眼旁观着属于他们的故事，然后再一遍又又一遍舔舐治愈自己的伤口。

褚婉阁欲言又止，想解释给他听。可照片的确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也的确是她从前偷拍的，结果尘封多年，却该死地偏偏在那一晚被她翻到，还真是有嘴也说不清的机缘巧合。

“我当时就是随便抽了本书出来，哪想到里面会夹的有他的照片，更何况，你现在已经知道孟子昂是什么样的人了，还要为这种不值当的事情生气吗？”她抬起头看闻灼的脸色，知道自己是理亏的一方，语气就显得有些唯诺。

她只恨不得能穿越回去高三那年，把那时候的自己狠狠揍一顿，再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喜欢狗都别喜欢孟子昂，不然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逼。

回忆无法篡改，已经发生的事情，她自然没有办法改变，可总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几件干过傻逼的事，你就当我年少无知，识人不清，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这一回好不好？”

闻灼当然知晓，如今在知道真相后还纠结她和孟子昂的过往完全就是自寻烦恼。可在岚苑的那一晚，的确在他内心留下了巨大的触动。开着车子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溜达时，他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并不是没人喜欢的，所以他后来去了爷爷奶奶那儿，企图挽回一点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

好在都过去了。

他伸手轻轻地捏了捏褚婉阁的脸颊，滑溜细腻，忍不住沉溺其中，“好，原谅你。”

离得近了，她发丝间的幽香不可避免地钻进了他的鼻翼，他以前竟从未发觉家里的洗发水味道原来这么好闻。有几缕小羊毛卷儿不听话地耷拉下来，他替她顺到耳朵后面，手指摸着摸着就顺势滑到了小巧白皙的耳垂上。

触手柔软，他心猿意马，脑子里已经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褚婉阁却还后知后觉地乖巧缩在他怀里，眨巴着眼睛，笑眯眯的，可爱的紧。

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娇嗔道：“之前生病为什么拖着不去医院？”要不是木蓝送他去，估计还不知道会严重成什么样呢。

“不想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他挑选了一个最无可挑剔的理由。

这倒是，本来生病就够难受了，若是身边再没有个陪护的人，确实会很痛苦。

不对呀，项阳不是天天都跟着他的吗？

褚婉阁有心想反驳他，可看着他那副故作可怜的模样，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罢了，好在都扛过来了，反正以后若是生病了她也会一直陪着他的。

事实上，那不过是他对自己的某种惩罚。在他知道她在剧组受伤的真相之后，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他那点痛比起她受到的伤害根本不值一提，还不如就那样死掉算了。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辈子对她好，可事实上他对她一点都不好，他就是一个烂透了的人。

“闻灼？”

“嗯？”他回过神来，挑眉轻轻回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她的羊毛小卷，软软的，服帖的，碎发扫得手心有点痒，他没动。

“如果，那个孩子没有因为意外离开我们，你……还会跟我离婚吗？”提起那颗小种子，褚婉阁的目光瞬间黯下来。

闻灼沉默，良久，褚婉阁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忍不住抬起头看他，眼神专注，有种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执着。

闻灼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我错了，我没有问清楚就妄下论断。”那时候，因为可怜的自尊心作祟，让他失心疯了一般做出那样的决定。自古以来在感情里，谁爱得多谁就更卑微，因为卑微，他甚至都不敢开口跟她确认那些照片的真实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猜忌她、误解她。

“婉婉，跟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才终于明白，原来着眼于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事。于我而言，不应该沉溺于过往，耿耿于怀，如鲠在喉，到头来，终于还是将自己逼进了一个没有出路的死胡同。而你，当然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不该万事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跟我讲。那些隔阂和误会，就是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产生，盘综错杂，吸附于我们身体里那个不为人知的阴暗面，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冲破桎梏，让我们失去理智，变得口不择言，肆无忌惮地伤害对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我们都有错。在婚姻这场守卫战里，我们是毫无经验的纯新手，不可避免会走上一段弯路。但是没关系呀，只要我们不走散，一切都还可以重新来过。”说着，闻灼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人搂紧，“ 婉婉，我很庆幸还能将你找回来，从前走过的那些弯路，就当是我们为婚姻这堂课交的学费。答应我，以后不必事事要强只靠自己，我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找我商量。”

他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大概是今晚两人之间的氛围过于轻松融洽，所以他也打开了尘封许久的心扉，忍不住吐露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你刚刚问我的那个问题，本身就不太对。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孩子，而是我们缺乏有效沟通，以及对双方最基本的信任。失去孩子，我和你一样心痛万分，甚至于我就连做梦都在期待有一个跟你一样漂亮的小baby，我会用整个生命去爱她，抚育和呵护她成长。但这应当是建立在你愿意步入人生新阶段成为一名母亲的前提下。”

“关于孩子的话题我们之前是聊过的，我说过，你如果不想生，没有人可以强迫你，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睡，好半天没见回应，他垂下眼眸去看，才发现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看着她那副不设防的乖巧睡容，闻灼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充盈了一般，装得满满当当。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蜻蜓点水般的轻柔。

他动作很轻地起身下了床，又将被子给她盖好，这才进了外面的客卫去洗澡。

结果洗完澡出来，恰好碰上睡醒一觉的陈梦秋出来客厅里倒水，闻灼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陈梦秋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半杯，但人却没有挪动脚步回卧室，闻灼只好耐着性子问她是不是还需要什么。

“你这是还没睡呢？”陈梦秋问他。

“是，刚洗完澡准备睡。”

陈梦秋端着杯子去了餐厅那边坐下，招呼他过去坐，“来，跟妈妈聊会儿。”

闻灼哭笑不得，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全都想找他聊天。但母亲大人的吩咐他不敢不从，所以还是乖乖过去，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没想到陈梦秋看见之后也非要喝。

他只好又给陈梦秋倒了一杯。好在这红酒度数不高，口感香醇中带着一丝丝清爽的甜味，喝起来并不怎么上头。

陈梦秋摇着酒杯，晃啊晃，酒红色的液体摇曳生姿，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有种分外的妖娆感。她轻轻呷了一口，工作特殊，所以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沾过酒精了，好像味道还不错，她又喝了一口。

闻灼也有一瞬的恍惚，父亲离世后，母亲没过多久就出国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其实他早已经习惯了跟陈梦秋处在这样遥远的距离，因为从小到大，他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

所以当陈梦秋此时此刻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慢慢品着同一瓶红酒，这样的感觉太过于奇特。甚至他能看清楚她鬓间突然多出来的银丝，以及眼角微不可见的细褶。

岁月到底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尤其是在父亲离开以后，闻灼发现，母亲真的老了很多。

而他在这边观察她的同时，陈梦秋也开口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工作压力很大吗？”

他摇了摇头，并不想告诉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还好，别担心妈妈，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