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充满了各种惊喜和惊吓,命运捉弄人的插曲总是在猝不及防中降临。
对于远在西北深山里拍戏的褚婉阁而言,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于突然,几乎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场戏她需要赶着驴车回家,驴子是自己家里养的,后面拖着一个简易的板车,车上带着她从隔壁镇子采购回来的复合肥。
那头驴子她平时闲着也经常给喂玉米秸秆,熟了之后就会发现它性格很是温顺,任劳任怨的。
村子里穷,所以这头驴除了要拉磨干活,还承担了女主家出行交通工具的重要作用。
回家的路要经过一条小河,过了小河就是一片玉米地,她已经走过很多次,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肥料很沉,剧本中她本来是坐在后面板车上的,褚婉阁心疼驴子,不愿意再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它身上,所以一直走在前面牵着缰绳。
这段要拍的是远景,导演和摄像机都在稍远的地方,工作人员也零零散散围在那儿,因为剧情比较简单,也就没有过多地干预和纠正她。
从驴鼻腔里喷出的热气一阵热过一阵,步伐也比之前慢了一些。
她以为是太累了,忍不住捋了捋它的毛发,轻拍它的头无声地安抚道:“再坚持一下哦,马上就走到终点了。”
她只要走到玉米地导演就可以喊咔了,不过几十米的距离,眨眼间就能到。
而意外就是发生在一瞬间的,她拉了拉缰绳却没有拉动,忍不住回头去看,那驴子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摇头摆脑的,脚下来回踢踏着步子。
她心中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远离,那驴子已然抬起后腿狠狠的踢在了她背上。
力道之大,简直匪夷所思,她被踹得直接扑出去了两三米远。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后背瞬间席卷全身,摔下去的瞬间,她双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努力侧着身子让肩膀先着地,再加上靠着肘关节的力度支撑了一下,只听见胳膊处与地面接触的位置刺啦一声,是布料裂开的声音。好在拍的是冬季的戏,穿的都是厚实的棉袄,皮肉估计没有受伤。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哗啦啦一阵跑动的脚步声,她瞬间就被包围了起来。
最先跑到她身边的是离得最近的思琪,紧张地嘴巴半张,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仿佛站都站不稳了,那状态瞧着甚至比她这个摔在地上的人还要吓人,她只好垂眸苦笑,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还没死。”
思琪这才扑到她身边,想抱住她,又怕碰到她背后的伤口,手足无措,进退两难,跟没了主心骨似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郑导大惊失色,一边飞奔过来,一边大声吩咐身边的人,声音里都带着紧张和颤意,“赶紧叫救护车,算了,还是我们自己送去医院更快,快快,司机在哪儿呢?”
天爷呀,这位可是得供着的主儿啊,如今却出了这种意外,让他该如何跟她背后的金主交代啊,想到这里,郑导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驴子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攻击完撒腿就跑,缰绳拖在身后长长的一截,被眼明手快的工作人员一把踩住,几个大男人合力这才将那畜生制服。
褚婉阁被几个人合力扶了起来,后背被踢到的位置火烧火燎的疼,这倒是其次,被搀扶着刚走了两步,疼痛突然如细沙一般蔓延开来,最终汇聚在她的小腹位置。
从碾磨的细微痛感到仿佛有一只大手在她的肚子里搅成一团,疼痛突然如汹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住了,脚下一软,竟是再也站不稳了。
褚婉阁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分毫。
身边围着的人众多,她实在找不到机会跟思琪说自己肚子情况不大好。
郑导急得忍不住咆哮:“还不快把她抱起来。”这些人都是瞎子吗?这个时候还顾及那么多干什么,没看见人都站不稳了还让她自己走。
还是剧里的男主角祝向东眼明手快,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一路小跑着抱去了剧组的车子里,思琪赶紧拿了东西背上包包跟了上去。
司机早已等候多时,只等人上来之后就一脚油门轰下去,褚婉阁忙不迭拍了拍前座,“师傅等一下,”她吸了一口气,艰难开口,却是朝着祝向东,“东哥,谢谢你,有思琪陪我就可以了,不好再麻烦你跟我们跑一趟……”
祝向东本想说不麻烦,大家都是同事不用这么客气,可看着褚婉阁脸上为难的神情,他也不好再执意跟着去,就点了点头,扬起手机示意:“有什么需要直接给我们打电话。”
乡村道路走起来崎岖颠簸,褚婉阁从未像这一刻这般觉得路途遥远且漫长。每颠一下,后背的伤就摩擦的疼一分。
她吸了一口气,肚子的下坠感越来越明显,只好动也不敢动一下,定定地靠在思琪的怀里。
思琪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看见她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害怕。擦掉眼泪,碍于司机在场,不好直接打电话,她只好给木蓝发信息将事情简洁描述了一遍。
三秒钟后木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只好把声音调至最小,凑到耳朵边上。
木蓝让她们直接去市里的三甲医院,她马上订最快的一趟飞机过来,镇上的卫生院医疗条件和水平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在电话里木蓝问有没有摔到肚子,思琪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木蓝顿时明白过来她们此刻说话不太方便,也不再纠结,直接就撂了电话。
木蓝的决定是明智的,从车上下来,褚婉阁只觉得动作拉扯的胸口都是疼的,呼吸间更是如锥刺一般。
思琪在路上就已经打过急救电话,所以医院门口就有护士和担架床在等着。
急诊大夫看她疼得这个程度,二话没说赶紧开了胸部的CT检查单,褚婉阁挣扎着想起身,“这个必须要做吗?”
大夫以为她不懂,只好耐心解释:“我是怕你肋骨骨折,拍个片子才能知道有没有内伤。”
褚婉阁面色踌躇,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据实交代:“我怀有身孕。”
大夫冷不丁地听见这个回答,这才抬起头瞥了一眼她的肚子,面色有些为难,想了想,“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个产科的B超,你去检查一下胎儿有没有问题,然后我们再看要不要做这个胸部的CT。”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
思琪找了个轮椅,将她推着进了电梯,又按下了产科的楼层。
电梯里还有别人,褚婉阁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小心谨慎地低着头将自己尽可能的隐藏起来,只是稍微动作间就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上一次做B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还是相似的床,相似的白大褂,女医生看她神情有些不大好,问了句什么情况,思琪在一旁解释说摔了一跤,肚子疼得厉害。
女医生一边指挥她们躺上床褪掉裤子,一边随口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是早孕期,一定要多注意。”
她的话音刚落,褚婉阁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思琪怕这大夫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忙不迭打断,“大夫你快看看情况怎么样?”
她知道,褚婉阁已经够伤心了,女医生无意中说的话,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女医生这才开始手上的操作,褚婉阁随着她的动作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紧张到就连胸部的疼痛都忘记了。
女医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即便她们俩看不懂电脑屏幕上的黑白画面,可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思琪惴惴不安问道:“怎么样?”
女医生摇摇头,“不太妙,听不到胎心了,而且还有一点轻微的出血。”
偌大的B超室内安静如鸡,没有人说话,只有电脑的嗡嗡电流声。
在这一刻,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巨大轰鸣声,在她的心头喧嚣震动,她好像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闭上眼睛,眼前突然浮现出的是那个梦境中婴孩儿哭泣的稚嫩面容。
五分钟后,女医生打破室内诡异的静谧,终于下了最终的定论,“很遗憾的告诉你,完全听不到胎心,建议你尽快做手术清除,不然对身体的伤害会很大,”
她的脸上起初是一副看吧让你不好好保护那颗小种子的爱莫能助的表情,可当她再看到褚婉阁万念俱灰的苍白面容后,终于有些于心不忍,劝慰道:“就当是这个宝贝跟你们的缘分没有到吧,你还这么年轻,养好身体,孩子总归会有的。”
不知道是不是肋骨真的断了几根,她只觉得胸腔左侧位置痛到无以复加,痛到她的眼泪都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思琪心疼她,看着她哭也跟着掉眼泪,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而言语间的安慰只是隔靴搔痒。
那种从身体里失去一部分的无力感,那种切肤之痛,只有褚婉阁自己才能深切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