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土 第1章 花开富贵

“花开又富贵

富贵花儿常开

……

甜到我的心坎里

我的心坎里只有你

只有我和你

……”

手机镜头里，一个磨皮开大，双眼皮明显，眼下画着一双大肉卧蚕，眯着一双月牙形的明亮眼睛，身穿粉色修身毛衣，系粉色围脖好嫁感少妇地对着播放的音乐对口型。

一曲唱毕，少妇圆圆的脸盘娇羞般垂下来，侧过头去，似乎不敢与人对视，一只雪白的富贵手抬起来，将颊边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拂挂在耳边，不经意露出的脖颈线条优美，被粉色的流苏耳垂衬托得更显白皙。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肤如凝脂，手若柔荑。

少妇再次回过头来，娇憨地露齿冲镜头一笑，又顺势咬了下红润下唇，开口道：“谢谢大哥们的支持，谢谢大家一直陪小玫瑰到现在，感谢林歪峰榜一大哥，也很感激一只陪我到现在的裴氏大圣食材有限公司，还有老唐、厚德载物……”

江祈宁照例感谢了榜上有名的几位大哥，和好几个从一开始就在看的“哥哥”们的昵称，一通诚恳的感谢后，这才小猫似的吐了吐舌头，关掉直播。

谁能知道，这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又油又媚，深得广大五十岁及以上的中老年大哥的心的少妇，实际上不久前才刚刚从青葱的大学生涯毕业。

如果要追根溯源，这件事大概得从一张自拍讲起——

江祈宁作为一名双非一本本科生，大四那年，愣头青一条路走到黑以表自己考研决心，秋招压根没去，死磕考研一整年，却在复试的时候被卡笔试排名刷掉……

而考公考编？更是不在江祈宁的考虑范围之内。

导致她现在除了一张看似没用实则没用的毕业文凭，几乎就是从学校净身出户。

光荣地成为一名双非汉语言文学专业应届生。

去大厂，人家都要要求985，去考教资，自己却不是师范专业……

总之，就是一个在高考报考钱被人忽悠填报的所谓万金油专业，等毕业出来，却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扛着生存压力，感觉自己未来人生就要完蛋的江祈宁被残酷的社会现实伤得体无完肤，万分绝望下，一个电话打回给远在南方的奶奶。

仅仅听到那亲热的一声：“喂？谁啊？”

江祈宁的泪闸就彻底崩溃，一个人在异乡哭得上起不接下气，给远隔千里的小老太急得团团转，最后也哽咽起来，说：“宁宁在外面受委屈了就回来吧，奶奶一直都在这。”

一句话，化解了所有束缚江祈宁的无形枷锁，她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个她待了四年，还是没有被接纳的城市。

坐上归家的火车，远离毕业焦虑气氛圈，江祈宁暂时抛开无考研无考编无考公的三五烦恼，脑中紧绷的弦放松下来，连路边的一块石头都觉得可爱无比。

她心血来潮，点开相机，对着自己和车窗外飞速滑过的背景拍了一张自拍。

自拍里面的少女笑容明媚，唇红皓齿，一双杏眼眯成月牙。

江祈宁想要告诉全世界的人自己自由了，然而发朋友圈，又怕被同学看见，干脆点开自己之前不怎么玩的红色软件将自拍上传，并配文案“无考公无考研无考编天还没塌！”

殊不知，命运的齿轮在她点下发送键时，便悄然转动。

不过，那时候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的江祈宁还浑然不觉，她下了动车，又坐了两小时公交，搭上开往秀才沟的拖拉机，颠簸了两个钟头，终于看见那在雾里若隐若现的灰扑扑的小村庄。

江祈宁远远的就看见站在村口等她的奶奶，她扶着拖拉机的横干，撑着自己站起来，用力地站在树下的小老太挥手。

小老太的老花眼看书不好使，看孙女可精，远远看见那挥手的小人影，尽力克服背部佝偻的限制，将自己的手臂抬到最高，朝江祈宁挥手。

“在这里下？”

突突的拖拉机声中，司机大哥用响亮嗓音冲江祈宁问道。

“大哥您帮我把行李运到我们家门口就行，我陪奶奶走，钱已经转过去了，谢谢您。”

穿着一件白色软糯毛衣，浅蓝色牛仔裤的江祈宁从拖拉机上一跃而下，小跑到小老太面前，一把抱住她。

“奶奶……”

刚叫了一声奶奶，一阵酸不住从鼻根泛上，江祈宁的眼睛有些湿润。

“宁宁回来啦。”周秋兰粗糙干燥的手掌顺了两下江祈宁的脑袋，又摸摸她那被风吹得红红的脸蛋，握住她的手，“走，冷了吧？奶奶给你煮了米线，回家趁热吃。”

“嗯！”

小老太的手很厚实，干燥又温暖，起皮的疙瘩刮在江祈宁的手背，有点疼，却会让人觉得很安心。

就这样，江祈宁顶着应届生的宝贵头衔，在这个卷生卷死的毕业季躲回了老家，端着一碗亲切的米线呼噜。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嗡一下，屏幕亮了。

江祈宁拿过来一看，是好友姜思存发来的一张截屏，赫然是她在动车上的那张自拍。

“江祈宁你回家啦！？”

姜思存在语音里面咋咋呼呼地冲她喊道。

“……嗯。”

江祈宁的决定匆忙，还没有知会好友。

她们的社交媒体是互相关注的，所以姜思存会第一时间知道也很正常。

下一秒姜思存一个通话打过来。

“呜呜呜……江祈宁，你好狠的心，居然丢下我孤家寡人一个人在北上……”

姜思存对江祈宁可怜巴巴地哭诉。

姜思存是江祈宁的高中好友，两人一起考到北上，不过两人并不同校，姜思存在隔壁上国内数一数二的艺术学院，而江祈宁只是一个一本末流的本科生。

“我这不刚做的决定嘛，还没来得及通知呢。”

江祈宁有点理亏，遂低声下气地顺这位祖宗的毛。

“太可恶了呜呜呜……”姜思存还在故作呜咽耍无赖，“下次回去我要去吃奶奶做的春卷！”

“好好好……”

江祈宁继续顺毛。

“还有姜母鸭，最好还有一锅红烧肉……”

你还真是连吃带拿一点都不客气啊。

江祈宁汗颜，为了平息姜思存的“愤怒”，一一应了下来。

“先不说这个了，宁宁，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发的那条帖子火了！”

欸？

江祈宁将通话界面挂在旁边，点开软件看了看，上面的消息栏目果然是99 。

她点开评论区，短短一段时间里面，居然已经有了上千条回复。

她往下翻了翻，评论区里面是一堆被炸出来的三无应届生，有的夸她的果决，有的给她加油，最多的还是抒发自己左右为难的悲催情绪。

“还真是哀鸿遍野。”

江祈宁十分有感触地感慨。

“……噗，宁宁，有人说你长得像一笑O城。”

手机那边，姜思存大概也在翻着评论区，一条画风明显不同的评论闯进了她的眼中，她眼尖将它念了出来。

“一笑O城？”

江祈宁之前的一年都在备战考研，刚从山顶洞人状态解放出来，并不知道一笑O城是谁。

“就是一个网红！在某音符上有上千万的粉丝！以一己之力统一了中老年人审美的牛人！”

姜思存作为资深死宅，一直冲在5G浪头，一听江祈宁不知道，便兴冲冲地跟江祈宁科普。

江祈宁点开当初上团课被迫下载的某音符软件，正准备输入一笑O城的昵称。

“别说，你还真别说！”姜思存在电话那头激动不已，“还真是越看越像呀。”

“……”

江祈宁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加快输入昵称的速度，心中的期待像缓缓腾升。

“甜蜜蜜～

你笑的甜蜜蜜～

……”

江祈宁刚点开主页视频，就被冲进耳畔的bgm吓得一愣。

随后是视觉冲击——

半弯的月牙眼，灿烂的笑容，整齐雪白的牙齿，一位看上去阿姨辈的女人正在手机里面动作轻盈地跳着舞。

周围是五毛钱特效的桃花花瓣飘落，歌词用最炫目的彩虹字幕加大号字体现实。

虽然一笑O城不丑，而且长得很国泰民安，但！被比作一位看上去有点油腻土气、目标受众为中老年男人的视频博主江祈宁的内心还是受到了冲击。

她维持着听到背景音乐后的吃惊动作看完整个视频。

“宁宁？宁宁宁宁宁宁！”

通话那边姜思存叫唤了半天终于使她回过神来。

“……原来我在你们眼中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我像周O敏来着。”

江祈宁石化，眼中的高光丧失。

“其实我还觉得蛮好看的哎，越看越上头。”

江祈宁不知道姜思存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真的这么觉得。

“对哦，宁宁你也可以学她走这种土纯赛道的嘛！”

姜思存的艺术家思维果然与众不同，想一出是一处，当即对江祈宁建议。

“啊？”

手机里面的歌声还在重播:“你的笑容那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江祈宁却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我说真的，你现在不也没事干嘛，搏一搏，说不定火了呢！”

姜思存还在一旁怂恿，“你别看人家土，大爷们兜里的钱可多了！”

关键词触发效应启动，“钱”这个字眼让江祈宁眼前一亮，她有些心动了。

“真的？”

“这种事还有假，你自己去看看人直播就知道了。”

就这样，江祈宁一个00后三无应届毕业生，决定开始勇闯土纯博主赛道。

目标是从大爷兜里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