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之海 第27章 尽头

“你问我生命会归于何处，

我们如何逃走、再次幸存，

我们如何结束、再次闪耀，

我问你遗憾会归于何处，

如何同心协力、无法原谅。”

若是这片大海会吞噬大陆的一切，你是否会为了我而战？我知道答案是肯定，我的将军。你的忠诚将会永远铭记在海岸上，你的名字将被众人称赞，你的事迹将被载入史册。现在，为了我，为了你的国王，为了整个王国，去领导拍浪者，让大海的守护者利用大海，淹没这座城，让情感冲击海底！让我控制这海，让王国接替无尽，我将是——

我的将军，国王的红色，为何垂下头颅？

王国的侵略者，你似乎有话要说。告诉你不可背叛的国王，将军，你要说什么？告诉国王你将引领死亡，你将忠诚，你将诛除一切。

“不……”她明白自己并不处于这场虚幻黑暗中的盛大表演，那些不符合自己想法的观念

醒来，告诉我。你不会再恐惧这一切。

“我不会牺牲无辜的人！我不会抛弃追随我的大家！”不知猛地睁开眼，光鲜亮丽的天花板迷糊了她的双眼，她眯起眼，快速起身。在极尽奢华的陌生城堡大厅之内，唯有眼前可可欠的身影存有不多的熟悉。

预言家似乎已经在大厅中央等候多时，他正对着不知，手里揣着水晶球，一脸平静地看向不知。

“很久，你，睡着。”可可欠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样子。不知明白不问可可欠话，他就不会说出答案的被动类型，不过这次出乎意料，可可欠主动站起身，走向不知，甚至伸出手。“走，带你。”

“你的反馈系统被那只鲨鱼吃掉了？我可要怀疑你是冒牌货了，小水晶球。”

“预言。”可可欠难得严肃地说，“行动，根据，瑞普斯克女士所说。”

“真是令人羡慕的冷静，她有告诉你这是哪里？”

“不能说，现在。”“没有诚意的话，被人杀了也不要有怨言。”不知脸上显露出几分凶狠，随后优雅起身，不过还是让可可欠带路。

大厅充满着海洋特色的装饰，相较之下王位显得异常质朴，由纯木雕刻制作的座位上只有寥寥几只俯首称臣的海洋生物。不过木雕的水流栩栩如生，宛如王座自流水打磨而成，而在精细的水纹之下，不规律地分布着几只犀利的眼睛，似乎在监视所有来者。王座两侧各有一个黑暗的通道。

或许真的是瑞普斯克女士告知了可可欠未来的走向，可可欠没有犹豫地走向左侧的通道。不知想要询问可可欠，但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打散，她仔细想来，自己并不太会和可可欠交流，他也不会回答任何有关未来的问题。

但……她还没有傻到交出自己的信任。

“我问你。”不知停下脚步，问，“你有什么理由对我安心。用你完全不会转动的大脑想想，我可以轻易地折断你的四肢。可别告诉我你的脑子没有这项功能，我会嘲笑你的。”

“信任。”可可欠也停下脚步，紧紧地抱住瑞普斯克女士，说，“瑞普斯克女士，不说假话。那种事，不会做，你。”

不要让别人信任自己，你要记住，你不可能成为被相信的人，你要将所有人拒之于外，你得是自己的局外人。不知还记得她为了记住这句话改变了什么，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第一次听到母亲笑着说她越来越乖，已经开始对母亲冷漠。

不知不希望她会成为别人的信任。她必须反驳。

“我看你是——”

“赶快上前！我早已恭候你多时，快快来见我。”

意料之外的宏伟之声共鸣城堡，掩盖住不知想要说的话。不知向前看去，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仿佛那声音便是城堡本身。它化作无形的声音，再现过去的故事，却又操控无形的双手，镇压过去的存在。声音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只是呼唤，似乎早已知道过去不会再来临。

可可欠一脸了然的神色继续往前走，他察觉到不知的犹豫，便善意的提醒道：“走。”可能是害怕不知不能理解，他又补充道，“在意，不用。”可可欠认真的点头，走向更深处。

深处的尽头是又一个近乎一模一样的大厅，一个荣华富贵的大厅。王座高高在上，可惜厅内空无一人，就连闪耀的金光也遮不住尘埃的沉淀与哑光。空旷到宛如鬼神无处不在的空间内，唯有王座后巨大的白色画布保持独立，仿佛是大厅内唯一的、令人安心的光明，就连灰尘也无法靠近。

“你为何不上前，你为何沉默不语？是在反抗我的命令吗？”城堡低沉的话语再度传来。可可欠看着不知，她正出神的仰望画布，就像是教徒仰望神像，并非尊敬与虔诚，而是恐惧与服从。

不知只是凝视画布，甚至察觉不到可可欠的目光。“该走了。”可可欠提醒道，眼看不知没有回神的动作，便想着做些动作吸引注意，却被脑海中许久不曾听到的女声引起头疼。

“时间自会牵引，道路自会于脚下形成。往前走，孤独之人永不止步。”

可可欠晃晃脑袋，装作没有发生过意外的样子走向预言中的既定道路。他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女声，可是从时间顺序上来说，距离上一次对话的出现还在昨天。是错觉？可可欠不知道，他不想现在去思考这件事，现在更重要的是根据预言所展现的一步步经历未来。

通道依旧黑暗，脚步声在回荡中成为了陌生人的窃窃私语。

“海来了！海来了！”“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愿大海原谅您……”“你们……都要受到惩罚！让无尽之海毁灭这一切！毁灭这该死的王国！”

雨声密集，大雨倾盆，雷声轰鸣，波涛汹涌，树木折断，房屋倒塌，漩涡浩大，风声呼啸。

回荡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融合成一幅专属于黑暗之中的覆灭。

是不知来了，她给一片混乱增添了更多细节。急促的呼吸声、翅膀煽动声、漩涡流动声……细节在靠近，仿佛受害者置身于灾难，又仿佛创造者观测。树叶的沙沙声会是嘲笑，还是惋惜？道路的崩塌声会是嗤笑，还是哀嚎？流水的冲撞声会是讥笑，还是呻吟？

“原来预言家会让人坠入痛苦？”

“改变。”可可欠说，“没有用。”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全然不顾周围的灾难愈加狂野，他只是走在既定的道路上。“你终于让我相信你的脑子特别到没有另外一条路。”

可可欠没有反驳，或许是内心知道不知没有恶意，于是在即将到达尽头之后好奇的问：“什么，看到，你？”

“……一幅空白的画。”

“画。”得到答案的可可欠继续往前走。

大厅不再是空无一人。将军的雕塑向着王座上的国王虔诚的单膝下跪，神色被盔甲遮盖。国王张开双臂，华丽的装饰一应俱全，面容却没有被雕刻。巨大的海浪被挂载大厅左墙壁，若它不是由纯石雕刻，必将冲垮建筑，但它现在只是用木材凝固时间与过去的装饰品。再仔细欣赏，不知名的雕刻家甚至刻出了海浪内挣扎的扭曲脸孔，就连隐藏在海浪之中的双眼也看得清晰。

“我要让大海吞噬着一切……我是大海的主人、我才是掌控者。臣服于我，将你们的爱，全部献给我、交付于我！为何一言不发，让我倾听你们的欢呼、你们的雀跃！”

将军仍旧一动不动，似乎是不同意国王的言辞，又似乎只是没有得到确切的指令。将军在等待什么？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似乎从墙壁上传来的声音知道什么，幸运的是，无需侧耳倾听就能听清由木质的海浪传来的言语。

“吾王万岁！吾王万岁！”

“我们将领导大海，束缚它的护盾，夺取它的利刃。”“我们会战无不胜，我们会拥有一切……我们将得到所有的爱！”

“荣光将属于您，您将——”

“救救我……救救我们……”“海水在不断吞噬我们……让我们进去！为什么不打开城堡的大门！为什么要选择沉默！”

“它打湿了我们，我不想就此沉入海底，国王为什么要抛弃我们？”“谁来救救、救救我们——让我们逃离——”

不知动身寻找声音来源，可惜除了空荡荡的布局找不到任何信息。

呼救声与祈祷声还在耳畔，下一刻，如雷声般轰鸣的关门声阻挡了声音的传播。仿佛一切都将在门内解决，似乎求其在门外不复存在，宛如门内的海水不会沾染门外的世界。

国王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宣布他的最后通牒。

“告诉我你的选择，我的将军。操控大海，还是争取平民？你要知道，我的将军，那只不过是必要的牺牲……现在我们所感知的爱与美好，只不过是在海水之上的倒影，是虚假的。让我们沉入海底！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语闭，可可欠继续往前走。“听完。走，一起。”他的脚步停止在不知在一段沉默后问他问题的瞬间。

“预言不会出错？”

可可欠点点头，低头看向瑞普斯克女士，说：“瑞普斯克女士说的，都是正确的。”

不知继续问：“预言说了什么？”

可可欠沉默了一下，回答道：“这——”

“那我换一个你听得懂的问题。”不知说，“过去的他们，结局是什么？”

可可欠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于是指了一下天花板，说：“淹没，城堡，水。”

“明明长得挺俊俏，怎么嘴巴里蹦出来的竟是不爱听的废话。”不知说，“‘国王询问预言家，可真实惹怒了他，于是将预言家头颅割下。’没关系的，预言家，毕竟人都会害怕。”

“改变，结局不会。”可可欠转身，看向不知。她就在将军雕像的不远处，就像是守在将军的身旁，又像是将军的所思所想，她正代替将军看向别处，举起武器。“听不懂我的话的话，不如想一个不存在的理由打动我。”不知坚定不移。可可欠淡淡地说：“虚假。逃离，最快方法。”

我要拯救他们。人们是无辜的。

雕像缓缓起身，它的动作迟缓却充满坚毅。宛如被无形枷锁束缚住的身体试探着活动，它紧握着生长在手掌心的武器，艰难的挺起腰背。它尝试拔出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双脚，无论怎么样也无法移动，于是它举起武器，砍下脚踝。石屑飞溅，掠过被深邃刀痕划破的面容。将军还在暗自叙述它的理由。

我无法回应国王的期许。人们在呼唤我。

将军与不知一起举起手，指向大厅内壁上的海浪。

“正如瑞普斯克女士所说。一样的事，做出。”可可欠转过身，跑向通道右侧，呼吸声混着脑后海浪奔腾声翻涌，或许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意识到他的体能太差。

人们的呼救声无法使预言家回头，他明了这不该是踏足的事，不过足以换来将军的到来。嚣张的水声上演着海啸的澎湃，随着在水中爆发出的一声轰鸣，崩塌袭来，宛如众人的尖叫般刺耳，宛如放手一搏的宣告般无力。城堡历经千载再次喊叫出粉身碎骨的痛苦。

将军随着不知起跳，踏上不断生长而来的木制海浪，沿着海浪不断奔向城外，冲向源头。不知随着将军挥舞武器，抵挡住由木屑组成的海怪，劈开袭来的海浪，砍断海怪的腰肢，穿刺巨物的鱼鳍。

飞鱼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它们冲向所有障碍物，开辟前路。

将军在不知的帮助下不断突破，直身穿过海浪的层层冲击，侧身躲避双手的追击束缚，以海浪为踏板，高高越过更高一层的新生海潮。不知在将军的帮助下披荆斩棘，武器阻断海水的潮涌，斩碎海怪的躯体，最后撕破海面，他将划破天际，划破空间，将最锋利的刀尖刺入。

无人见证大海的无情，无人见证场面的宏伟，无人见证羽翼的坚韧。或许只有高大的城堡与厚重的墙壁才能彻底隔绝外界的喧闹，独留一份不切当却永恒的宁静与不安在城内。国王背对来者，凝视墙上看似空白的画作。

“预言家，你来了。”国王说，“我的将军背叛了我。就算我可以操控大海，就算我是大海的王，为何还会与我作对？”

按照预言，“预言家”不会回答。于是可可欠仅仅看着石像，脑内不断回忆瑞普斯克女士的预言，为接下来的剧情过程做好完美的准备。

“告诉我未来，预言家。告诉我你的预言。”国王说，“真相是什么？告诉我我将拥有一切！”

“城堡会坠落在海底，你的王国会不复存在，你将失去一切，人们会反抗，让你万劫不复。”可可欠一个字一个字复述，像是在宣判国王的未来。石像在意料之外突然转身，用手指向可可欠，仿佛可可欠便是那个故事里的预言家。“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预言家，你在骗我。”看似嘲讽的语气下是藏不住的颤抖，似乎是梦的破碎，色彩的褪去。“告诉我……我想要的。”

“预言家”没有理会国王，反而叙述了真相，引起国王的愤怒。可可欠心里明了，于是继续背诵道：“即使您意识到隐患，要是仅仅您了解，在无人理解的情况下，任何的作为与死亡皆是非正义。不会有人在这样的空白下信任您，大多数人们所希望的是当下，而不是您所看到的以后。国王，王国活不到您的未来，正如海洋总会易主。更何况，您所相信的‘爱’，只不过是虚假的谎言。”

“为何会覆灭，皆是念想作祟。仅仅只是控制大海，无尽之海仍有自己的铁律，大海的子嗣仍有自己的想法，深海巨物仍有自己的守则……为何不让一切被大海吞没，失去念想。若是一切展现出‘爱’，若是只有‘爱’……”国王爆发出冷冷的笑声，宣布道，“先从你开始……我不允许有人、反对我！我会让一切……”

国王利落的举起手，随着一阵铁器碰撞声，可可欠头顶的天花板破碎，顺势砸落。那就是国王故事中的砍头，可惜现在石像手无缚鸡之力，正如信任融化于水中，正如声响消散于虚无。许是不甘与愤怒汇集成支配城堡的秘宝，才会让国王如愿。

可可欠闭上眼，用黑暗与预言安慰自己——既定的过去不会被改变，支撑起未来的基地会保护故事的完整。

木头的嘎吱声撞击落石，石与石的碰撞迫使弱小的一方脱离正轨，紧接着的冲击让它支离破碎。仅仅一瞬的、清脆的砸落声，那是金属被刺入地面。木头还在嘎吱作响，像是在生长，像是在守护，像是在威胁。

“你也在，与我作对……我的将军。”

可可欠睁开眼，不知飘柔的淡黄色卷发引入眼帘，红色蝴蝶结发饰紧紧绑住头发，匕首深深地落在她的脚边。将军直面它曾经忠心耿耿的国王，将武器对准国王，亦如曾经将武器对准所有危害王国的事物。

可可欠想要逃跑，可是不知何时聚集在脚底的涓涓细流轻易将他固定在原地，正如被国王就地正法的预言家，只能等待刀落下。

“只要将你们沉入大海……只要我让你们展现爱……让彼此存活千年！在没有背叛、没有痛苦的王国里！”

海水顷刻间从国王身后涌出，海水带着国王的疯狂，带着幻想者的**，带着支配者的渴望，如狼似虎奔向将军。木质海浪与海水冲撞在一起，将军与不知平尽全力阻挡海水的磅礴，早已溺于海水的人们在它的身后，早已凝固在木雕中的同伴在它的周围，早已埋在心底里的理念给予它无穷的力量。去让海水断开，去让海水翻涌，去让海水驻足不前。

可惜大海终究是赋予权力的王者，它突破将军的阻拦，意图对预言家降下国王的惩罚。

“不要被过去影响。你不是那位预言家。”如碧海蓝天般的青色人影在眼前出现，海水在他的手指前止步，徒留水纹游动。可可欠看向周围，时间停留在恰好的时机——只需几秒，便可将对方击退。将军滞留在半空，就连木质海浪也不再移动。时间仿佛静止，不，已经静止。

“她做了和过去的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行为，不可否认是红……”人影失语轻笑，又说道，“是将军在影响她，不过你应该很清楚，瑞普斯克女士和你说过，如何离开这段回忆。回去吧，无需再成为过去的人。对了，记得忘记我说错字的那段记忆。”人影将某样物品放在可可欠手上，随后又看向不知，轻声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不愧是红玫瑰选择的继承人，很有她的风格。那要再加上怎么样的礼物和惊喜才能让我那位女王满意呢？”

语闭，时间继续流转。将军与不知把握住瞬间的暂停空隙，不知稳住重心，将军立即挥动武器，携海浪再次与海水对峙。几番化险为夷，他们即将占据上风，只待最后一个时机，就能彻底反攻。

可可欠低头看向人影给自己的礼物——不知的匕首，他抬头，不知将信任毫无保留的留在身后，致命一击即使对可可欠来说也是唾手可得。

于是可可欠毫不犹豫地双手紧握手中的匕首，紧盯目标，牙一咬，用尽全力刺向眼前想要保护人们的后背。

将军背后受击，败下阵来。或许在倒下的瞬间，不知代替将军看到过“预言家”的眼神。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过去，正是因为对曾经毫无记忆，正是因为无法拥有从前，双眼对过去才无比的坚毅。过去比现在更加重要？是的，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挥舞武器。或许是因为无比看重失去的过去，才会毫不犹豫。愚人不正是生活在过去，不断祝福未来、窥探未来的海怪种族吗？

早在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已经拿好上船的船票——寻找过去的记忆。

海水随着将军的落败瞬间淹没城堡，国王撕心裂肺的笑声消散于海水中，化于黑暗中。

“没想到蓝信子会出现，真是意料之外。这姑娘还是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那就直到她明白为止。”

这只是短暂的黑暗，只要再睁开眼便是预言实现。在此之前，再想想第一次的黑暗前，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是何种存在？

遗失未来的话语，

不要再安眠于海水外，

让放开的双手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