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之海 第11章 蚕蛹

“当我发现你，

我会将遭遇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将罪恶铭刻在我的骨上，

将它的意志和情感尽数奉上，

但你早已被束缚，女士。”

天朗气清，邮轮缓缓行驶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从甲板上远眺时看不到任何突出的线条，时不时飞来的海鸟似乎在提醒所有乘客邮轮仍在驾驶的事实，不过这似乎不是让乘客们一脸焦虑忧愁的理由，他们或是在甲板上乱蹿，或是扶着栏杆自言自语，还有一些人喝着小船员递来的饮料看戏，轻声交流着现状，说到开心的地方还要碰一碰高脚杯。

“真的会出意外吗？可可欠大师昨天说的那件事。”

“我安慰自己都来不及，管不了你，谁要你昨天去看的，就知道那些预言不靠谱，整一个大骗子！”

这声巨大的怒吼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人带着不怀好意和质疑的眼神向着那位乘客冲去，一副誓死要为其正名的样子，在上层甲板的人笑着俯视人群，问身边的男人觉得谁会赢。

楠撑在栏杆上，装作思考的样子，说：“谁都不会赢，鹿火。”

语闭，从楼梯口冒出一个小男孩的头，他穿着稍显破烂的大一码外套登场，在人群即将发生冲突时，跑到他们中间开始手舞足蹈。高层的甲板听不到小男孩的声音，一只大型海鸟从远处飞来，一下子落在两人中间，将鹿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跳了几步，指着海鸟欲言又止，看到楠对着海鸟亲昵的样子，便问：“好兴致，还养……？”

“信天翁，不过是别人的，是我的……爱人。”迎着鹿火惊讶的眼神和僵硬的动作，楠将手指竖在唇前，抬手送走展翅高飞的信天翁。信天翁向下俯冲，从人群中经过又冲向云霄，在天空深处被白色的云朵抓入深海。

“什么东西！哪来的？”

“阿大知道！是信天翁！大家一起去吃饭吧，船长说再不回到游轮里就要被拍浪者吃掉了，所以特意让阿大来叫你们！”阿大嘟嘴，小手握拳向着众人轻轻的挥舞，外套口袋里的笔记本差点掉落在甲板上，他大声说道：“可可欠哥哥的事阿大已经再处理了！阿大以船长的教导发誓，很快就会找到瑞普斯克女士了！”人群似乎没有理会阿大的声音，楠依旧默默看着下面的场面，等到人们开始跟着阿大的指挥，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进入邮轮，随后他敲敲呆滞的鹿火的额头，用最大的声音喊一句：去吃午饭了，便离开了甲板，鹿火也随后跟上。

可可欠紧盯着面前的饭菜，干净到反光的银色餐具并没有让他有一丝想要吃饭的**，他反而举起手，反复翻转，好像要从这双纤细白嫩又空空如也的手中找到点什么，只是越陷入其中，越是什么都看不到。

“瑞普斯克女士……找不到了。”可可欠自言自语，彻底把自己置于自己的世界之内，视线之内只有自己的双手。“可可欠哥哥！”阿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把可可欠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立刻转头看向眨巴眼看着他的小船员，他还在吃饭，下一口的目标正被他自己用勺子举着，看到可可欠转过来，他接着说：“不要担心啦，张嘴，啊——”

可可欠稍微看了一眼周围，四下无人，整张八人桌只剩下两人，或许还有面带春风正在走过来的第三人，楠。可可欠决心无视楠，随后立刻投入和阿大的二人世界。

“吃的是？”

“是船长给阿大亲情推荐的拌饭！可可欠哥哥喜欢吗？”

“嗯。”

阿大分了自己没吃过的部分给可可欠哥哥，又问：“那可可欠哥哥还喜欢吃什么吗？等船长教我做饭的时候可以给可可欠哥哥做！”

“两位聊得很开心啊，是不是我来得不巧了？”还没来得及回复，楠应声出现，放下盘子就坐在阿大另一边，托腮看着他们笑。“楠先生！昨天晚上阿大给楠先生送来的小工具好用吗？”“当然了，能告诉我谁给你的吗？”楠摸摸阿大的头，阿大听到这话后立刻抓住楠先生的手，嚷嚷着要带他去见船长。

“那我们吃完饭再去，就当作是到目的地的最后一次旅行。”楠用手暗示阿大继续吃饭，对看着自己十分不友善的可可欠说：“你要一起去吗？或许水晶球是被船长当作失物拿起来呢，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他，除了阿大。”

可可欠把视线转移到阿大脸上，点点头，楠看着可可欠对着阿大发呆，随后转过身开始吃饭，食物并不多，营养均衡，甚至还有给小鸟吃的食物。

或许是楠太慢条斯理，或许是他过于绅士，等到几乎所有人都离开食堂之后，他才慢步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在附近逗阿大玩的可可欠和嘴角微微上扬的半蹲版可可欠。是阿大先注意到他，扯着可可欠哥哥的衣角说道：“楠先生吃完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船长，船长会很开心见到大家的！”似乎是害怕两人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阿大又说：“船长是好人！阿大最喜欢了船长了。”

“好好好，阿大带路。”

于是阿大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两人有没有跟上，是不是需要自己走慢点，两人并肩走在小船员身后，这幅在舱内出现的场景让多少乘客在意，差点就没有写成花边新闻投稿，尤其是阿大充满着童真且稚嫩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不过和他可爱没有丝毫关系，可可欠从始至终都是这么想的。

“看起来不像是失去了遗物的样子啊，可可欠。”

“……算不上，印象，没有。”可可欠微微幽怨的看着楠，说：“倒是，你。”

“是说我们现在像是阿大监护人的游街示众吗？没有哦，虽然不知因为一些事故没有上船，不过，她在我们的目的地等我。”

可可欠看看楠，不由地思考了一秒他的精神状况，不过很快便抛之脑后，他并不需要关心这方面，他的目的不在这里，王座之争不属于他家的考虑范围。“老头子没有给你留下任何信息吗？”楠看着面前浑身散发着花花的阿大。

“记不得。”可可欠低头，在无数个循环的歌声中，没有任何一条与老头子有关系。“只有，后来的。”可可欠敲敲脑袋，回想着自脑中己只有成年后的所有记忆，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脑中的小男孩唱着自己再也唱不出的歌谣，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五官，似乎是有人将他们故意抹去，白色的丝线缠绕在他们的身上，所有人举起手，可可欠摇摇头，试图打断自己的回忆。楠耸肩，说：“那就别想了。”随后走到可可欠身后帮他按摩一下太阳穴。

“到了！”阿大在门前面原地起跳，头也不回的用手熟练的打开大门，一秒后眼前便一片漆黑，可可欠哥哥身上奇怪的香味扑面而来，惹得阿大想打喷嚏，他伸出手，抱住可可欠哥哥的腰，小声问：“发生了什么吗，可可欠哥哥？是要和阿大一起玩躲猫猫的游戏吗？那阿大要当抓人的鬼，嗯……不对，现在是工作时间，船长说阿大要下班之后才能……”

可可欠不自觉用力抱住怀里的阿大，慢慢说出：“船长——”“船长要我告诉阿大，现在要他去通知所有乘客回到房间内，没有允许不能出来，可以吗？”而楠直接打断了可可欠，不露破绽的告诉了阿大谎言。

“好！那代我向船长问好！”说罢，阿大直径跑向了过道。

“挺好骗，注意一下哦，可可欠。”楠看着沾满了船长室的白色宽线，他们自顾自地粘在墙壁上，在狭小的空间里横行霸道，让人无法进入，横七竖八的粗大白线让人有了未尽禁足探索的感觉，不过可惜这是会一直有人的船长室，只是从天花板上滴落的红色给白色染上了令人警觉的颜色，鲜艳的红色像是被人肆意挥洒，在白线上混乱的存在着，却传不出任何血腥味，是淡淡的花香味，原本是船长位置的地方被从周围赶来的宽大白线层层包围，像是蚕蛹一般，而蚕蛹的正中心，宛如被画上去红色蛇眼还在往下留下自己没有干的痕迹，一件完好无损的衣服被挂在蚕蛹的顶端。

楠抬头看向天花板去寻找下小雨的乌云，那是好几块还新鲜着的肉块被黏在上面，楠开始庆幸自己把阿大叫走了。

“不对，阿大算是一个成年人……吧？看来她来迎接我们了。”楠默默关了门，试图再去挽回一下可可欠的精神和心灵。不过对方皱着眉头，一脸忧愁紧张的样子，紧紧盯着紧闭的大门。“瑞普斯克女士……昨天的预言。”可可欠突然抬头看向楠，楠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道：“要我去哪呢？”

“注意身边，下船。”

“这么说，我们的目的地到了。”楠点点头，立刻跑向走廊，尽可能召集乘客离开邮轮，没有陆地船上还有救生艇。而可可欠则是跑去找阿大，他还记得在瑞普斯克女士昨晚最后的一个预言。

瘦弱的小男孩被不知从哪里袭来的锁链层层困住，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红色的印记，随之而来的巨大鸟啼声似乎召唤来了其他生物，他们伸出在空中的黑色双手，如渴求般撕扯着他的身体，小男孩没有表情，任他们摆布，似乎没有在痛苦，只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结局到来，那刻上了密密麻麻字符的骨头被黑手们直接从□□里掏出，却没流下一滴血，小男孩歪着头，缓缓闭上眼。可可欠知道那个小男孩，因为他和阿大一模一样，可可欠不会认错他，于是他立刻结束了预知，在众目睽睽和哀怨声之下冲向了阿大的房间，可惜的是非常遵守船员守则的阿大并没有给可可欠哥哥一个和自己一起睡觉并且保护他的选项。

可可欠在这段回忆的过程中并没有在路上发现阿大的身影，体力不止的他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下，用声音传达焦虑。突然邮轮发生了巨大的震动，让可可欠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一根巨大的骨头从可可欠的视线前横冲而过，直接贯穿了走廊，紧接着一阵又一阵的震动和冲击感袭来，可可欠的周围也逐渐被猛然出现的白骨占据，或许是因为体力太差了，他几乎无法站立。

“……可恶。”

然而袭击还未停止，可可欠只好扶着墙壁，喘着气，勉强起身，不过接连不断的震动让他前功尽弃。或许是听到了可可欠的抱怨，动静停止了，但好景不长，迎面而来的巨大白骨撞碎了挡在可可欠面前的所有白骨，可可欠下意识闭上眼，而耳朵会响起空灵的歌声。

“早在很久之前，

失去了歌声的唯一歌者，

唱着沉默的歌落下泪水，

去保护受伤的海与故乡，

寻找遗落的宝物与海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