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制机器人完成任务,转身离开,林昭则从地上爬起来。
她的双手上扎满了玻璃,林昭忍痛,把大块的玻璃拔下来,细小些的便没管,长新肉的时候会把这些玻璃渣顶出来。
小黑从她的怀里钻出来,伸出粉粉的舌头,啪嗒啪嗒舔舐她手上的伤口,林昭没管,她站了起来,在手环上定位自己的位置。
小黑焦急的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这个降落地点选的不错,就在金地大厦背后的园区,她走到另一面玻璃看向外面,灯火通明的金地大厦里好些影影绰绰的黑影子。
他们挤挤挨挨靠着窗前,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定睛一看,玻璃上满是交叠在一起的血手印。
林昭拿出手环隔着玻璃咔咔拍了几张,不过现在是晚上,成像素质不好,糊成一片。看来必须得过去一趟了。
她一手捞起了不停蹭她裤腿的小黑,大跨步去乘电梯下楼,她不怕电梯里的摄像头,反正已经暴露了,不怕暴露地更彻底一些。
电梯门打开,她手上的伤已经快愈合,只剩下淡淡的粉红印子,林昭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感觉愈合速度变快了些。
走到了楼门口,她托着小黑的肚子往远处一扔:“你今晚就躲在这儿,如果明天等不到我回来,你就走吧。”
小黑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乖乖呆立着看她越走越远。
林昭忍住不回头去看,一只猫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已经流浪了那么长时间了。
她甩了甩脑袋,匿进黑暗里。
金地大楼四周都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围着一圈全副武装的稽查队警员,林昭躲在远处,拿出自己包里的录像设备别再领口上,她买的这个录像设备和上次在别墅里的一样,是轻便类型的,可以手持也可以夹在衣服上,很适合出各种任务的时候拍返图或者返视频给黑网上的单主。
她以距离警戒线二十多米,能看见四处都被警员守的严实,估计一直苍蝇过去都能被发现,她停在大楼正前方,看见谈甜和黄响他们正在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
林昭听不见,见那边的人都被争吵吸引了注意,她又悄悄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能断断续续听见“……炮轰……性价比……”“……活人……责任……”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眼。
又继续听了会儿,林昭大致能勾勒出两方人争论的问题。
大概是黄响想用炸弹把楼里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全都轰成粉末,降低人员损失;而谈甜则是因为里面有活人想要去把他们救出来。
里面,竟然还有活人!
当然,这也不奇怪,就算是流行感冒发病,也会有免疫力格外强的人成为漏网之鱼,林昭抬头看着大楼里面行色怪异的“人”,觉得现在这种情况那些未被感染的人,不能算是漏网之鱼,而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真是……够惨的。
他们还在吵个不停,最后一个一直站在旁边抽烟的男人开口了,是林昭没见过的面孔,只听他轻飘飘道:“炸了吧。”
“你——”
谈甜立刻要对他发难,却被肖晨拦下:“听他的命令,去吧。”
谈甜紧紧攥着拳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肖晨,又看了看裴熊,见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发一言,心火烧起来,朝旁边的警车狠狠踢了一脚,愤愤离开。
林昭立刻隐进了暗处,不消片刻,楼下的警员也都上了车撤退,林昭不敢动作。
他们前脚撤出园区,便听一声巨响,是他们引爆了放在大厦外墙的炸弹,热浪席卷而来,林昭赶紧趴伏在地,幸亏她离得不算太近,没有受伤。
几十层的大楼接连不断地收到密集弹药的轰炸,剧烈的爆炸声和着似人非人的的怪叫,林昭强忍着不适,把衣领上的摄像机取下来拿在手里举高,去拍那烈焰里挣扎的“怪物”。
轰炸持续了半个小时,林昭的短发尾端被燎起了卷,她收起了相机,终于灰头土脸对站了起来。
入眼的是一片黑暗,方才的大厦已然不复存在,一切都变成了焦土和灰烬,伸手一摸,便能摸到漂浮的粉尘。
林昭的耳朵鸣响不绝,她猛地摇了摇头,头发上飞散的灰尘呛得她咳嗽,她觉得自己这模样,真是像个出生入死的战地记者。
手上动作不停地把相机里的东西导入到手环中,然后选中了下载完发送,踉踉跄跄地朝外走。
收集好了一手资料,现在她该去赶第二场了。
地图上的定位器显示红点正在离开警署大楼,移动速度非常快,林昭觉得有些奇怪,她停住脚步,给丰鸽打了个语音。
“喂……”丰鸽躲在卫生间里接通了电话,声音死气沉沉。
林昭开门见山:“柯鸿飞在警署吗?”
“啊……在,刚才还在开会。”
“嘟嘟嘟……”丰鸽看了看手机,确定是已经挂了,蹙起眉头,简直莫名其妙。
林昭又看了眼地图上的红点,显示的位置离警署更远了,而且好像离她这边……越来越近,不,简直就像是奔着她来一样。
耳中嗡鸣声更甚,林昭又晃了晃脑袋,乍然浑身汗毛竖立,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杀意,她的身体先做出反应,矮身一滚,凌厉的风略过她的发丝,林昭回身反击,伸手成爪,抓向身后人的脸,只觉得手指一股温软柔腻,像抓上了一坨烂肉,她这一抓,似乎连来人的脸皮都带了一块下来。
这又是哪里来的不俗之客?!
那人脸被抓烂,却安静地不像是人,那一抓未对他造成丝毫的影响,下一斧猝不及防地砍进了林昭的肩,还卡在了里面。
“啊——”林昭一声惨呼,单膝跪地,痛的浑身颤抖。她仰头向上看,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却见他脸上五官糊做一团,眼鼻歪斜,似乎马上就在在脸上脱落一样。
林昭被骇住,难道大厦里被寄生的人有跑出来的?!她低头不再去看,双手立刻抓住斧头,防止那人用力直接将她砍成两半,可就在这时,那人忽然卸力了。
有一道白色的手电光,正以某种有规律的节奏闪动着。这人竟然连斧子都不要了,立刻快步循着光姿势诡异地走过去。林昭怕他折返,都来不及拔出斧子,连滚带爬躲进了可藏身的僻静处。
她得了一刻喘息,立刻看向地图上邢凯的位置,渐渐蹙起了眉头。抬头看看远处手电光源的位置,又低头看地图上的红点,怎么好像这打手电光给“丧尸”递信号的就是邢凯呢?
林昭神色冷下来,她紧咬着牙猛地把斧子从肩颈上拔出来,血和着冷汗涌出,接着深吸气把外套的另一只袖子脱下,斜着搭在伤口处紧紧系了个死扣。
这样能帮助止血,让伤口快些愈合。
接着,她调整了下呼吸,拎着斧头轻手轻脚朝着刚才那人还有红点靠近。
前面那人止步,地图上的红点也不再移动了。
今天月光不显,但好歹是有些星星的,林昭藏在暗处远远的看着,邢凯好似拎着一个箱子递给了刚才那个人。
“怎么这么慢!”林昭听见邢凯在埋怨,“果然低等……”
而刚才砍她的那人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提及她的存在,像走任务的npc一样,接过箱子就转身朝着暗处走去,邢凯四处看了看,也离开了。
林昭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把戏,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邢凯的命。
手心里全是汗,黏腻地几乎抓不住斧子,林昭从衣服上擦了擦。
今天真是个好机会,刚经历了爆炸,附近没什么人,估计邢凯也是掐准了在这个灯下黑的时间来的,可惜今天受了伤,没法以一敌二,不能两个人一起宰,林昭瞪着两只晶亮的眼,像只蛰伏的豹子一样悄悄跟在邢凯身后。
金地大厦在警署和他们住的酒店之间,邢凯是朝着酒店去的,林昭查看了地图,只有几百米,中间必须要经过一条狭窄的步行街。
邢凯走的鬼祟,一直在迂回着避开摄像头,林昭不怕被拍下来,她抄近路先到了那条窄巷,躲在一人宽的广告牌后。
……
邢凯早就踩过点,对这条路上的监控了如指掌,他沿着监控死角一路快走,低头在手环上发消息:“已经交接完毕,环境确认安全,那边怎么样?”
“警署刚刚发现,现在乱做一团,尽快回来。”
邢凯回:“好的。”
他拐进了小巷。
……
匆匆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林昭把斧头高高举起,像是举起了一把铡刀。
蓦然间,手环铃声大作,邢凯一惊,脚步略略一顿,转身就跑。
林昭恨恨挂断来电,阴沉着脸从广告牌后现身,举着斧头猛地掷出,砍在前面那人想要逃跑的背上,力道之大,斧头前端直接洞穿。
她大步向前,抬脚一踹,邢凯便趴在了地上。
林昭踩住他的身子,把斧头拔了出来。
邢凯竟然还能说话,他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林昭此时肾上腺素飙升,无法控制自己进入狂躁模式的过度兴奋,竟然不觉得他的问话冷静到诡异,她回答的也冷静而简略:“为邢烟罗报仇。”
“……”邢凯沉默了一瞬,又道,“我以为冷漠和自私才是人类的底色,你们真的很难懂。”
林昭终于察觉了异样,她神色一动,举起斧头,猛地砸向邢凯的脑袋,一时间脑浆喷溅,林昭身上都是腥臭的血和组织,她摸了一把脸上的脑浆,竟然抓住了一条长长的虫子,她惊叫一声,立刻甩开,觉得整个人都不好,接这她打开了摄像机的夜摄模式去照邢凯,登时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邢凯的脑子,是由成千上万条红色细长的虫子盘绕而成的。
它们的躯体形成了大脑的沟壑,蠕蠕抽动,好像还在思考。
林昭胃里一阵翻涌,“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汽车刹车声响起,远光灯打的林昭睁不开眼。
她转过身低头一边吐,一边把相机拍摄到的东西上传到手环上,这时也看见了刚才的未接来电和好几条消息,都是丰鸽让她快跑的。
蒙飞的头被偷了,警署查看监控时在警署周围发现了她,她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已经有人来抓她了。
林昭默不作声删除了所有和丰鸽的沟通信息,她听见大喇叭上一遍一遍地催促:“你跑不掉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放下武器举起手!”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等到警署的人已经“咔咔”架起了枪炮,林昭才幽幽转过身来,她丢了斧子,松松垮垮地举起了两只手,像投降的样子。
她眯眼看着远光灯那边的人,一根手指向脚下指了指,喊道:“各位警官,这边的东西你们也赶快处理一下吧,整天和这种东西打交道,恶不恶心啊!”
*
金地大厦废墟的某处角落里,一五官溃烂的人动作娴熟地打开了黑色的手提箱,完全没有了方才呆板笨拙的模样。
箱子甫一打开,里面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液氮瞬间将这人的一只手冻住,他却浑不在意,胳膊使力,手便被折断下来。
箱子里的液氮散开,露出了里面的被注射了特殊制剂,已经陷入深睡眠的蒙飞的头颅。
这人在地上随便捡起了一条铁棍,一棍一棍把他的头砸了个稀巴烂,羊水一般的液体流淌了一地,漏出里面乳白色的沟壑纵横的大脑。
蒙飞的脑袋明显被改造过,不然不可能离体还能活。
而他的改造方式,能让人想起缸中之脑,头骨是缸,里面泡着脑子,而他的钢铁之躯上则遍布着传感器,收到刺激后会通过计算,产生虚拟的电信号传递到脑子里。
真是“拟人”的设计。
男人一笑,不过这让他烂掉的脸更诡异了。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抓起了乳白色的脑子,大张开嘴,嘴一直裂到耳根,因为咧的太大,脸上的肉被拉扯烂,一块一块向下掉,露出了在肉里四处钻动的蚯蚓一样的寄生虫。
他把脑子放进了嘴里,像是吃脑花一样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身体里的寄生虫,亦享受着美味。
他闭上了眼,看见了蒙飞的记忆……许久,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有些不解,有些怒怨。
最后的最后,他从衣服里拿出方才邢凯递箱子的时候递给他的打火机,点燃了自己。
火舌瞬间吞没了他,销毁了一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