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被送进医院,肖晨没跟她一起来,想想也是,她受的伤在普通医院里也看不好。已经将近中午了,林昭被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门口的林林和护士在交涉。
林昭趴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护士要去叫专门的烧伤科医生,而今天值班的那个医生还在手术,林林很着急,催护士把休假的其他医生喊来。
这林林人还怪好咧。
见外面谈的聚精会神,病房里只有一个小护士要给她打点滴,林昭眼睛一转,指着窗外问护士:“你看!那是什么?”
小护士懵懵转头,林昭一个手刀砍在了她的后颈,伸手接住她软下来的身体,顺手扒下了他的白大褂和口罩,一分钟换装成功,推着输液的推车当着林林的面明晃晃地走出去了。
林昭还看了他一眼,见他后脑肿起一个鼓包,内心难得有点自责。
早上过于紧张,下手有点重了。
在更衣室偷了一身衣服,林昭混在人流当中出了医院,她后背的伤早就好了,之前看起来可怖,其实都是干涸的血浆和碎肉罢了。
来到户外,今天天气大好,林昭仰头抬起手放在眼前,能看到光在跳跃。“叮咚”一声,手环响起,她点开消息看,竟然是警署的通知,她的简历通过了筛选,邀请她去参加面试。
林昭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已经暴露了太多,第五区还能有她的容身之所吗?
“……林昭,是你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林昭的思绪,她看向来人,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最终还是扯唇笑了下:“好久不见,跟屁虫。”
*
周博涛和黄响坐在审讯室,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是一颗人头,人头的后面摆着一个形似电椅的仪器,仪器的接口连接着蒙飞的头颅。
“你是谁?为什么要在第五区投放‘异形虫’?”
蒙飞没有回答,表情依旧僵硬。嗡响一声,仪器输出高频能量,他的面部肌肉一阵痉挛。
这种仪器只会刺激下丘脑和其他特定的情绪控制区域,让人感受到极度的痛苦,却并不会真的造成脑损伤,这样得出来的信息更加可靠。
只不过这种刑讯方法太不人道,所以很少拿出来使用。
“杀了我!”蒙飞双眼通红,却没有流泪,怒声喊着。
“你是谁?为什么要在第五区投放‘异形虫’?”周博涛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蒙飞闭眼,又是一阵痉挛。
就这么来回四五次之后,他终于开口:“我叫蒙飞,是黑神教的一名联络员,我这次来是要联系到第五区的布道者,将异形虫交给他,作为他覆灭第五区的助力。”
单向玻璃后的元烬和裴熊坐直了身子,周博涛的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而黄响则直接掰断了一支笔。
“‘布道者’是谁?他要怎么覆灭第五区?”
蒙飞闭着眼睛:“不知道。”
黄响又操作了几次仪器,可蒙飞的回答都是一样。他猛地站起来,走到蒙飞的脑袋面前想要揍他,挥了挥手却又无从下手,只得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周博涛目光沉静,盯着虚空一点须臾,他又问:“你和‘布道者’怎么联系?”
蒙飞嗤笑一声:“通过加密黑网……我的手环都在车上被炸了,别白费力气了。”
“可是加密黑网总有网址和登录密码。”
蒙飞顿了顿:“我不记得了。”
周博涛站起来,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对黄响道:“向研究院去借一台记忆阅读器,把莉莉丝放进他的脑子里……”
“等等!”蒙飞打断了周博涛的话,他声音低沉,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我可以帮助你们联系到‘布道者’,做为交易,你们杀了我。”
如果让莉莉丝阅读他的记忆,暴露的信息更多,虽然知道这种交易没有保障,但他必须尽可能拖延时间寻找机会:“莉莉丝进入我的大脑分析解码繁杂的信息耗费的时间不低于一周,如果‘布道者’真的在谋划些什么,或许一周就足够他做最后的准备了。”
他没有把怀疑“布道者”叛变的事情说出来,在谈判中他需要渲染一些紧张的氛围。
“好。”周博涛拽了拽西装下摆,仿若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去,他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很快刘灵川就抱着一台轻薄电脑进来。
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在蒙飞的指导下登录了他的账户。
里面只有一个联络人,此时头像是灰色的。
刘灵川点进去,却发现聊天记录全都空了,消息也无法发送过去,她借助莉莉丝追踪“布道者”的登录地址,却发现“布道者”的登录IP就是蒙飞的手环!
她扶着眼睛看了蒙飞一眼,对周博涛耳语几句。
周博涛站起来,和她一起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的,”刘灵川说,“这个蒙飞极有可能是分裂症患者,幻想了一个‘布道者’和自己聊天,其实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臆想。”
周博涛眉头紧锁:“按他刚才的逻辑,其实他自己就是那个戴着异形虫来发动暴乱的‘布道者’?”
“按照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是这样的,莉莉丝一直在检测着他的生物信号波动,他刚才没有说谎。”
周博涛捏了捏眉心,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又找不到什么突破口,沉吟片刻才道:“既然这样就好办了,你去和黄响说一下情况,给罪犯打上几针麻醉,记得让他把罪犯交给AEIT,这是他们的案子,我们只是协助,不要瞎掺和,懂吗。”
“是。”刘灵川应声,目送周博涛已经不再精壮的背影远去。
*
黑色飞车在空中轨道行驶,谈甜开车,肖晨躺在后排座位上,她的肚子已经做了简单的缝合,半小时需要给她打一次强效愈合剂,不过肚子里的脏器收到重创,肯定无法完全恢复了,她状态还算稳定,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肖晨的机械化程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但在谈甜认识她的时候,她的机械化程度还没有这么高。
那时候她也没有穿仿真人皮,他们甚至觉得有一条机械臂和一条机械腿好酷啊!
后来他们小组的优先级越升越高,执行的任务越来越困难,肖晨受的伤越来越多,机械像病毒一样在她身上蔓延,忽然有一天,她变了,她穿上了仿真人皮,再也没有说过机械腿酷这种话。
谈甜重重叹气,车已经离第五区的研究院很近了,她把车开下空中轨道,开进了研究院的地下停车场。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袍的青年研究员接收了她们。联邦开在各区的研究院就像是机械化人的连锁维修店,如果出了问题,首选就是来这里,他们的治疗思路和普通医院大相径庭。
简单来说,他们面对病人,首先考虑的不是治疗,而是优化。
“在挫折中获得新生”是他们的口号,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谈甜目送着肖晨进入手术室,她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肖晨的机械化继续进行下去,他会不会也变成蒙飞那种只有人类思维的“义体”呢?
如果她真的变成了那样,那她和现在的肖晨还算不算是同一个人?
忽然间一股莫名的悲伤笼罩住了她,谈甜有点难受,她转头看着研究院的装饰,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下一秒,有液体划过她的脸颊,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竟然哭了。
自从被肖晨从保育院带到AEIT,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谈甜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擦了擦眼泪,不想冰凉的手术室门口呆着,转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