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宫里的女官就过来宣旨了。萧怀柔没有提前知道消息,看着钟颂月接旨起身后跟宣旨的女官谈笑,又看她给她塞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直到把人送走,萧怀柔才回过魂来。
他欲言又止,想问钟颂月离京外任的事,却怕给她雪上加霜。仔细观察后,却发现她面色如常甚至嘴角上扬。
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妻主……”
“别担心怀柔,车上说”钟颂月摩挲着他如削葱根的素手,牵着他就往外走
不知道是何时套好的马车停在门口
萧怀柔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似乎长久以来的幸福生活都会因为今天他踏出门的这几步而颠覆。
他紧张的望向妻主,得来对方安慰性的抚摸,没有用,感觉还在。
但他还上车了,没有人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大庭广众之下违背妻主。
更何况是萧怀柔。
“妻主,我们去哪儿啊”他攥紧手里的帕子
“去你母亲家里,我即将外任,总要亲自登门,拜别婆母”
“真的要去吗,此行危险,且不说益州地险民刁,就是遣送灾民这一件也是危机四伏。能不能让母亲想想办法,打点打点,就别去了妻主”萧怀柔急的握住她的手,眼神恳切的望着她。
“这怎么行,圣旨以下,哪还有转圜的余地啊,怀柔别说傻话了”钟颂月挣开他的手,展臂把他揽到怀里说“行了,行了,你别瞎想了,而且益州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不是只有京城好,你先留在京中,等我安顿好流民,再把益州打点好,届时再接你过去,你说可好。”
“我不和妻主一起去吗?哪有妻主外任奔波,夫郎在家中享清福的道理,再说夫妻岂能分开,我要跟着妻主”原本倚在怀里的人,腾的一下坐直起来,语气坚定,眼神定定的望着她。
钟颂月看他这样可爱好笑,晃晃他的身子说“不行,路途颠簸,你岂能受苦?只安心在家吧,也不必在府中呆,免得父亲上门叨扰,回你母亲哪儿去,我届时寻个由头让你回家呆着时名声也好听,只安心等我消息便是。”
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把自己的诉求当回事,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归宿”安排好了
萧怀柔刚想开口,却要下车了。
钟颂月每次到萧府都会感慨,都不必进府,单说这个气派的门脸,全京城谁家能比呢?真真是气势恢宏,磅礴大气。感觉门口的石狮子比她都精神。
钟颂月照旧体贴的扶萧怀柔下了马车。萧府的管家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笑的时候有两个梨涡,显得很和蔼。
“见过钟大人、少爷,主子此刻正在怀心亭呢。”
“烦请张管家带路”
萧府内更不必说。大的离谱,钟颂月在想萧府的下人是否会迷路。走过深深的回廊,视线先一步穿过廊下的六角门。稀疏的竹影印在青墙上,清幽舒朗。行至望昔桥顶,还能看到远处白鹤展翅。
钟颂月转头与萧怀柔对视。
萧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人所造。听闻萧怀柔幼时身体孱弱,不便出门。萧母便为其子怀柔,搜罗一切奇珍异宝,仙葩灵兽。又将府内修缮的几乎是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只为了让萧怀柔解闷而已,补偿他不能随意出门。
萧母爱子之心,震耳欲聋,满城皆知。
明为爱子,暗是念夫。
传闻说萧怀柔的父亲当年难产而亡,萧母悲痛不已,险些殉情。是襁褓中孩子微弱的哭声唤醒了她。就这样守着对亡夫的想念,独自,悲痛又欣慰地看着孩子成长。
可惜萧怀柔长得并不像已故萧父,反而更像她。
萧母日复一日的在爱人最后留下的礼物上寻找他留下的痕迹,可惜无果。
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从蹒跚学步到姿态雅致。从含糊不清到能清楚的叫啊“娘”都是令人感动和欣慰的。可惜这种欣慰和感动过后,是巨大的空虚和绝望,因为爱人不在,无人分享。像钝了的刀一点点钻进还未长好的伤口,使其重新流出滚烫的鲜血。
走到怀心亭时,萧母正背对着她们喂鱼,明明喂鱼是很悠闲惬意的事。但钟颂月却从萧母的动作中,看不出半分的怡然自得。能感觉到她手都绷着劲儿,似乎是一颗一颗的往水里砸鱼食,似乎要用鱼食把鱼砸晕一样。
萧母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眉目如画。岁月的磨砺,使得她更加的儒雅端方,气质不俗。明明是朝中重臣,周身却萦绕着不得志的低沉氛围。此刻还加上了些许愤怒的感觉。
感觉萧母正在努力克制。
“颂月见过母亲”
“怀柔见过母亲”
“快快起来,孩子,近来身子可好些?”萧怀柔被萧母拉起来,就开始问东问西。明明有小厮日日往返于萧、钟两府之间,向她回禀萧怀柔的情况。可苦于不能日日相见,她还是得自己亲眼看了、问了,心里才踏实。
“回母亲,一切安好”萧怀柔看见母亲心情也好,言笑晏晏。
萧母怜爱的抚了抚萧怀柔的头“奇珍阁那边有西北近日刚送来的香料,是你喜欢的,去看看吧。母亲跟你妻主说些事”
萧怀柔回头看看钟颂月,看到对方笑着点头说去吧,才回头答复“是,母亲”
看着儿子走远,萧母也不再遮掩。
“你如今作何打算?为何要揽下这苦差?”
人人都道天子势微,朝中臣子党派分明,三足鼎立,无论指派那一方阵营的谁去,都会卷起轩然大波,实在是无人可用。所以才拿自己的近臣钟颂月开刀,遣去干这苦差。但萧母却觉得并非如此。若是一早就决定好了,怎么会罢朝三日?演戏给谁看?圣上在等什么?唯一一种可能就是等的人并非圣上,而是钟颂月。如果是一开始就去,那可以说是为了讨好圣上,不懂灾情险恶,为了出风头不要命。如果是第二日去,可是说是为了解圣上燃眉之急,踩那些不懂事的臣子一脚,自己脱颖而出。可偏偏是第三日结束之后,圣上只说让朝臣回去想办法,钟颂月当晚就递了折子。当晚…为何这么着急?
“婆母明智,儿媳有把握为陛下分忧,只是此事还需婆母相助”
萧母是户部尚书,钟颂月要什么帮助,要钱。
下午离开时,萧母还给了钟颂月一块玉符,说是有此符可号令她偷养在城外的一队精锐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