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
一楼的小旅馆里,路与他们如同上一次一样,到前台拿到六婆给的白袍。
不过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直接离开。
因为他们还想要一个东西。
萧长玄没有急着硬抢,他用食指敲敲桌面,笑容和煦,“老人家,你手上那个东西能给我们看看吗?”
六婆原本半阖着眼,听到他的话陡然抬眼,凌厉的目光向他射去,面露不快道:“要出去就出去,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长玄眯起眼睛,眼里暗色加深。
一张符咒凭空出现在六婆的身后,极速地贴近她的后背。
就在距离只有不到几厘米的时候,符咒却停住了,猛然晃动几下之后,自身燃烧起来,化为乌有。
六婆不屑地嗤笑,“雕虫小技。”
暗的不行就来明的,萧长玄和路与同时冲上去,六婆的身形却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在原地消失,又出现在他们身后。
老妇人矮小的身体佝偻着,目光阴冷无情。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冲上去,近身近战的主力当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萧长玄,路与负责在一旁用道具控制住六婆,给她制造麻烦。
但是很快路与就发现,他们的攻击对六婆无效。
看似处于劣势,被逼得走投无路,事实上是故意装出来的,跟那些风骨城的骷髅形态一样,她根本不会受到致命伤,换句话说,她的本体不在这里。
再一次避开刺向要害的长剑,面对萧长玄,六婆眼底神色有些复杂,她警告般地意有所指“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萧长玄充耳不闻:“那怎么行?身为保镖,哪有让雇主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保镖躲在后面是要扣钱的。”
六婆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保镖和雇主的角色扮演,事情已经败露,上一次的红楼她败在过于自负,才会让路与这小子发现端倪,那破房子也是,意识居然没被彻底抹除,合起伙来坏了她的好事。
这次认出来又怎样?这一次她已经做足了准备,绝不会再让路与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六婆的神情逐渐癫狂,对路与的杀意已经按捺不住。
只要再拖上几个小时,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见六婆胜券在握的表情,路与猜测她一定是做好了某种万全的准备。
萧长玄神色一冷,提着剑再次冲上去。
六婆的本体不在这里,那会藏在哪里?
每个世界有这个世界运行的准则,它既然借了别人的身体入世,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路与垂着眼睫,快速地思考着,手中的白袍带来冰凉的触感,路与灵光一现,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萧长玄!”
萧长玄闻言立刻收势,回到路与身边。
路与微微仰起头凑近萧长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萧长玄幽深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轻轻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六婆看着轻声耳语的两个人,心里莫名产生一股忌惮,随后又立刻打消疑虑,她绝不可能再失败。
简短的商量过后,萧长玄再次攻上来,他的攻势越发强力,也变得毫无章法,仿佛一副鱼死网破的溃败样子,六婆拼力拦下,虽然处处被压制,但她心里的不安尽数消失,还当他们有什么计谋,不过是绝望中的虚张声势罢了。
明知杀不了她,又不甘心想殊死一搏吗?
交手之中,她瞥见了路与的表情,淡淡的,不露声色,似乎已经认命。
六婆心情大好。
长剑破风呼啸而来,六婆出手抵挡,剑尖划破长袍,撞上里面的白骨,发出尖锐的碰撞声,萧长玄漆黑的眸映着一闪而过的银白剑光。
六婆心下一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萧长玄离她越来越近,顿感不妙,正想拉开距离却被萧长玄拦住,他手上动作飞快,瞬息之间,一根红线被绑到了六婆的腕骨上,同时长剑一刺,逼得六婆连连往后退去。
背后热烈滚烫的热风气息扑天盖地而来,六婆警觉回头,发现自己被逼到旅馆门口,门大开着,外面是橙黄火热的漫天飞沙,路与身穿白色长袍,牢牢地把门挡在身后,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狂风吹拂,白袍随着风声鼓动猎猎作响,隐在阴影中一双淡色的琉璃瞳孔,清透明澈,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定。
六婆不可置信,“不……”
“嘭——”旅馆的大门被关上。
一楼的空间里只剩下萧长玄一个人。
天上的火球大得惊人,零星的火星子簌簌往下落,仿佛一场橙红色的细雨。
旅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破旧的石城。
同为骷髅形态的路与和六婆在烈日下无声对峙。
“这下公平了,千里红绳一线牵,珍惜这段缘。”路与扬了扬手上的红线,心情很是愉悦。
六婆怒火中烧,险些气得说不出话来。
六婆忍不住出声嘲讽:“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赢了吧?”
路与轻描淡写来一句:“那倒没有。”
“我也是本着关爱空巢老人的想法,你守着旅馆那一亩三分地,还没出来看过风骨城吧,你看这大太阳,这沙,这破烂又热烈的死城,以及我们身上这一身废土骷髅风,多有趣。”路与说着还转了一圈展示身上的白袍。
六婆:……妈的更生气了,早知道用点直接了当的方式,直接掐死这个人算了。
“死鸭子嘴硬,你把我带出来也没有用,时间到了你该死还是得死。”六婆阴仄仄地说。
“嗯嗯嗯呢……”路与实行敷衍**,看起来没把六婆威胁的话放在心上。
他拉了拉手上的线,满不在乎道:“走吧,领你去逛逛。”
六婆闻言愠怒,脚上的步伐却还是跟着动了。
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时间,谁知道眼前这个人还能闯出什么天来,与其放任路与在幻境里横冲直撞,不如把人放自己眼皮底下盯着,省的作妖。
三重保障,她就不信,这次他还能活着走出去。
至于那个男人……
六婆眼里闪过一丝忌惮,她看着手里的骨哨,神色复杂。
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她已经感觉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自己掌控的范围,内心深处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六婆阴狠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个身影上。
不,只要他一死,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给你介绍一下,这些是风骨城的土特产。”
青年温柔谦和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六婆回过神来,不耐烦地看去。
然后被一群迎面而来的红色小野猪创了个粉碎。
同样散架的路与倒在旁边,神神叨叨,嘴里念着酸不拉几的字词,“一个破碎的我,拿什么来拯救一个破碎的你。”
六婆:?
这个人是有什么疾病吗请问?
——
叮叮当当,身后阵阵尘土飞扬,碎石满地。
时桥头上冷汗直流,手抖的几乎要握不住刀。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属于灼热腥臭的野兽气息在身上挥散不去。
几分钟前,身形巨大的野兽从天而降来到崖底,时桥被迫和野兽来了个近距离贴面,那只兽张开大嘴,亮出数量密集可怖的獠牙,时桥甚至看见了内里漆黑幽深的喉口。
就在他快要碰到那张嘴时,红兽被一股巨力扯开,狠狠撞上崖壁,整个兽身深嵌石壁,裂痕像蛛网一样四处蔓延。
浑身是血的余礼从烟尘中慢慢走出来,每一步都沉重。
时桥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喜极而泣,“余礼!你没事吧?”
余礼重重咳了几下,吐了好大口血,他擦过嘴角的血,走到雕像下面,声音嘶哑得可怕,“没事,继续。”
经过时桥不懈的努力,那根线只剩下一点粘连的部分,再过不久就会完全被切断。
时桥不敢懈怠,机械性举起手上的刀,继续凿。
“吼——”
背后的那只兽竟然还没死,时桥回过头紧张地看着余礼。
余礼交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朝着那只红兽的方向走去。
刀尖和石雕相碰的声响一下一下地响,和时桥胸腔疯狂跳动的心跳连成了一串,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两只耳朵耳鸣严重。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寂静,时桥不敢回头,他害怕看到的不是余礼。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很轻,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时桥瑟瑟发抖,看着只差最后一点点的残线,眼里迸发出一种毅然决然的决绝,他咬着牙快速踮起脚尖,一只手抓住了那根摇摇欲坠的线,拿刀的那只手用力往下一划!
锋利的线很快割破手掌,剧痛混合着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时桥险些痛死过去,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不顾一切后果,发了狠地扯着那根丝线,用力一扯!
“咔!”他听到了很轻的一声断裂声,时桥只觉得手上一轻,泪水模糊的视野中,一根半透明的线随风飘荡,末端还沾着几缕绯红。
断了……
他做到了。
时桥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涣散,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一个白袍人走近,看着躺在地上满手鲜血,手掌几乎快要断裂,已经失去意识的时桥。
白袍人小小惊叹一声,“倒也还算有几分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