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一个加班到深夜的社畜,拖着灵魂累到快出走的身体,游魂似地回到住处。
他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将钥匙送进锁孔,门一推,心里已经想好了,进门倒头就睡,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坏消息,没倒成,往日熟悉的客厅消失不见,门的那边是另一扇陌生的门。
身后的楼道变成一条昏暗的小路,延伸至暗处,几盏地灯亮着,散发着暗淡的幽幽绿光,铁门后的别墅灯火通明,温暖橘黄,映在梁文茫然的脸上。
不是,他家呢?
身上的瞌睡虫顷刻间逃得屁滚尿流,终于反应过来的梁文脸色大变,连忙后退抖着声大喊,“有人吗?这里是哪里啊?”
四周一片死寂,无人应答,微弱的声音没入黑暗里,不一会就没了声响。
他停在铁门前瑟瑟发抖,一时进退两难,就在这时,身后的小道传来一阵急促慌张的脚步声。
几张眼熟的面孔出现在梁文的视野里,来者面露惊恐,玩了命地朝着这边撒腿狂奔。
他们先是看见亮着灯的别墅,眼里瞬间迸发出激动的光,接着又发现杵在铁门前的梁文。
跑在最前头的人朝他撕心裂肺大喊:“跑啊!开门进去!后面有……”
后半句话散在风里,梁文没有听清楚,很快他就看见在几个人的后方,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影随形,所过之地,黑雾弥漫,一双又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雾里浮现,成铺天盖地而来。
梁文吓得寒毛竖起,来不及过多思考,哆嗦着推开铁门跑进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紧接着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冲进来,铁门贴着最后一个人的脚后跟,“嘭!”的一声自动合上了。
诡异的是,黑雾冲到门前就停住了,漂浮着,在原地徘徊,像个尽职的守卫,仿佛只要有人敢出去,马上就会被雾里的家伙们啃个精光,骨头渣都不剩。
确定黑雾进不来后,体力已经到极限的几个人终于软下身体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良久,一个男人捂着胸口坐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外面的黑雾,脸色煞白,声音带上哭腔:“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藏在喷泉后面的梁文探出头来,谨慎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随后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认识的人。
一路小跑上前,梁文扶起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问他,“张老师,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我不知道啊。”被叫做张老师的男人惊魂未定,眼镜都跑歪了,要掉不掉挂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刚才情况紧急他们只顾着闷头跑,没心思注意身边的人,这一看才发现全是熟人。
包括梁文在内一共有五个人,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小区。
“这,不是什么恶作剧吧?在拍整蛊节目吗?”一个寸头男人神情晦涩地咽了咽口水,眼里的惊恐还没散去。
“如果是,别跟哥几个这种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他强颜欢笑,狐疑的目光扫过四周,试图找出周围隐藏的摄像头,想给自己找一个心理安慰。
其他人沉默不语,难色难看到极点,他们心里清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几个大活人带到荒郊野外的,极大概率不可能是人为的,何况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沉默压抑的气氛在几人之间蔓延开。
片刻之后,有人指了指房子里面,小心提议道:“要不,咱们进里面看看?”
五个人挤作一团,如同在冬日寒风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鸡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这是一栋三层的房子,面积十分宽阔。
室内的装修和设计的风格放在现在看有些过时,而且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地板上,沙发上都积了不少灰,随处可见的蛛网缠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破败的陈旧味。
“有人吗?”
“有没有人在啊?”
“这……这到底是哪里啊?”
回音在空旷的别墅里中泛了一圈又一圈。
三楼,某个房间里。
路与在床上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对上头顶的灼目灯光,照得眼睛生疼,不眼角适地溢出两行泪水。
鼻息之间,萦绕着一股灰尘蒙涩的难闻气味。
路与捂着酸疼发涩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头查看房间里完全陌生的陈设,很快得出结论:这不是他的房间。
身下是落满灰尘的床铺,有不少沾到了衣服上,手上也有。
路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从床上下来,站在房间正中央打量四周的环境。
房间左边是紧闭的大门,墙角有个衣柜,书桌正对窗口,桌面上堆叠着几本书,其中有一本被摊开放在中间,旁边滚落几支笔。
乍一看很有生活气息的一幕,只是眼下这些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地板上除了他下床刚踩出来的几个新鲜脚印,再无其它痕迹。
寂静中,似乎有人声传来,路与支起耳朵听,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楚。
想了想,路与决定出去看看,刚迈出两步,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断断续续的片段一股脑地塞进脑海里,路与看到自己生活二十几年的世界,其实是一本纯爱小说,一本成分过于复杂的小说,集齐了灵异,玄幻,狗血,强制爱等各种超出他认知的标签。
而他是小说世界里一个小小的炮灰,并且马上就要死了。
这个小说世界的主角叫时桥,是个天真无邪又娇弱的漂亮男人,打小受尽宠爱和追捧,家世好,性格好,万人迷属性点满。
时桥在小时候救下一个小男孩,把人带回家里,殊不知那是一个被邪祟诅咒的祭品。
真正的小男孩,在跟时桥回家的第二天就已经死去,身体被邪祟占据,毫不知情的时桥对着一个邪祟散发好意,好吃好喝的全给祂,把祂当成最好的玩伴。
两年时间里,小男孩逐渐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过激行为,阴仄仄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野兽般的狠戾,嗜血又贪婪,看得其他人心里发怵,只有时桥还跟个傻白甜似的,坚信小男孩只是性格孤僻,不善言辞。
恰逢时家人准备举家出国,不方便带着小男孩,于是时桥父母不顾时桥的哭闹,替小男孩找了个领养,又留下一笔资金,之后便一家人飞往国外。
头几年,时家还能收到领养家庭发来的消息,渐渐地,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故事来到时桥二十二岁,他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工作,在外面租房子住。
变故就发生在时桥搬进新房子的一周后,刚开始,只是房子有点不对劲,再后来时桥开始做梦,他梦见自己和楼里的邻居们被困在一个别墅里,未知的禁忌,奇形怪状的诅咒生物,断肢残骸,血红刺目的血泊……
路与自己就是那倒霉邻居们的其中之一。
故事的结尾,只有时桥活了下来,他在公寓床上醒来,窗外天气晴朗,现实里无事发生,被困别墅的恐怖记忆淡去,就在时桥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时,他惊恐地发现,梦里那些死去的邻居,在现实里也接连死去,死状惨烈,死法千奇百怪。
时桥被邪祟盯上了,身边的亲人接连出事,天真烂漫的小少爷很快就陷入了孤苦无依的境地,从天堂跌落至绝望深渊。
心灰意冷之际,时桥遇到了小时候救下的那个男孩,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孩,俊美温柔,冷静又强大,就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在险境中一次次奋不顾身地救下时桥,接受他的一切负面情绪,帮他摆脱梦魇。
很快时桥就彻底沦陷,把男人看做自己的救命稻草,紧紧地依附。
两人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好景不长,时桥在某一天偶然发现,陪他渡过无数次人生黑暗时刻生死危机的枕边人,就是造成他一切噩梦的源头。
爱人变仇人,时桥彻底崩溃。
他意图麻痹自己,假装不知道,内心却又饱受煎熬。
后面的剧情就是经典的他逃他追,他又爱又恨,他又恨又爱,他们都插翅难逃的虐恋纠葛。
片段到这里结束,路与醒来,坐在地上艰难地消化自己是个炮灰这一事实。
眼下陌生的环境,就是开头时桥被困别墅的剧情。
路与抬手搓搓脸,内心五味杂陈。
就在昨天,他还是一个为了早点退休而努力赚钱的牛马打工人,如同往常一样,在公司里避开抠门爱唠叨的上司准点打卡下班。
会在小区附近的小超市买菜,付完钱出来还能撸一把超市门口的招财小肥猫,求它保佑中彩票暴富,虽然路与一张彩票都还没买过。
然后回家吃饭,洗澡,看会电影,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入睡,如同每一个过去的平淡日子。
哪想这一觉醒来,自己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