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季海忍不住开口道:“你和咱们这位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夏清宁低着头摆弄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在手里的流苏,两根手指将流苏捻在一起又看着它们分开,又继续捻在一起,良久才低声道:“关系说不清,但我大概能理解这位陛下的心情。”
众人皱眉看向夏清宁,但还没等他们问出些其他的来,宫里却先来人了。
“夏大人,陛下诏您入宫。”
夏清宁看向外面漆黑的天疑惑道:“现在?”
眼前的内侍正是白日里他们见过的那位,来人的身份不必多说,只是这时间却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夏大人别耽搁了,快些启程吧,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
听出传话人的急切,夏清宁立刻朝几人递了个眼色才匆匆跟着人走了。
半响后……
“所以刚刚她看我们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季海的声音打断了几人间沉闷的气氛。
许明轩刚想嘲讽两句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懂刚刚眼神里的含义,还是坐在一旁的江容恬道:“妻主让几位先休息,不必等她,若是真出了事我们不论做什么一样逃不掉。”
对于一个眼神能解读出这么多东西许明轩是持怀疑态度的,但鉴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她到底也没出声反驳,反倒是先选择了道歉。
“抱歉,我先前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她根基不稳,朝堂波谲云诡我想她多一份助力也好傍身。”
江容恬闻言只是摇头道:“我知道诸位都是为了妻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许明轩听他这样说更是有些汗颜,思来想去还是道:“前些日子你收没收到一份妆匣?”
江容恬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笑着对许明轩行了一礼道:“多谢,只是您是妻主的朋友,做什么也是为妻主好,我不会记仇您不必送如此贵重的礼。”
许明轩却是立刻摆手道:“你误会了,男女之间怎可随意送妆面,我只是想和你说,你前些日子收到的那些个首饰都是夏清宁在回京的路上画的样子让我找能工巧匠打的,我想她可能没和你说过,但我现在觉得告诉你可能更好些。”
江容恬在许明轩话说到一半时便觉得夜风从窗边被直灌入骨子里,连带着耳朵除了风声外其他都有些听不真切了。
直到回神时才又听到许明轩的话还在继续。
“所以刚刚我才觉得,即便她娶宋悦回来也不会对你的地位有什么本质上的威胁,即便让她娶了皇帝的儿子,也只有你会是她的主夫。”
江容恬被许明轩的话说的有些懵,但一旁站着的舒颜却打断了接下来的谈话。
“恕我无理,但许小姐的话恕我不能苟同,既然他们之间是你情我愿,我们作为他们的朋友或者说家人,为什么在外人都不再执着的时候我们却要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两个有情人分开?”
许明轩将脸转向舒颜道:“自然是为了他们……”
“为了他们好是吗?但你问过他们是不是愿意接受你说的这种好,你只说朝堂水深,可过去夏大人淌过的水就不深了吗,你又几时见她起过结亲避祸的心思?我们作为他们的亲人朋友,不论他们日后如何选择,我们都不该成为斩向他们的第一剑。”
舒颜的强势让和几人一路过来的许明轩都怔愣了许久,半响后她还是先环顾了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
“我与清宁八拜之交,自是希望她好的,但同样的,我自小生活在京城,听过的看过的绝不是浅显的姻亲关系,真正的联盟向来靠的是利益而非结亲,我真正担心的也不是她是否在京城这地界儿单打独斗……”
……
皇宫皇帝的寝殿里,四处滚落着酒壶,燕阳没有束发就那样瘫靠在床沿,见夏清宁缓缓入内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你来了,坐!”
夏清宁抬脚绕过地上散落的酒壶,走到燕阳面前时一把将人从地上捞到了榻上。
“地上凉。”
燕阳一手搭着夏清宁一边朝她喷气道:“你知道吗?我最讨厌酒鬼了,你知道的,他们每次都拿喝醉的事来敷衍了事,好像任何事只要发生在醉酒的人身上就是情有可原的。”
夏清宁刚要点头,燕阳却忽然提高了音量道:“但我今天很生气!”
女人抬手甩开了夏清宁的手,右手的食指点着夏清宁的额头道:“因为你!”
夏清宁起身下跪,一气呵成,燕阳却仍旧愤怒道:“你跪下做什么?你以为你跪下我就不罚你了?”
“臣不敢。”
燕阳起身脚步虚晃了两下,随后指着夏清宁道:“你不敢?我看你就是仗着和我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便借此肆意妄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夏清宁依旧温声道:“臣没有。”
燕阳嗤笑道:“不敢?没有?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信?今天不过一个男人而已,你就能当众下我面子,你真以为我需要什么知己?”
夏清宁抬头看着燕阳道:“陛下不需要,是臣需要陛下。”
酒壶落地的声音让燕阳恢复了些神智,半响才揉着眉心道:“说吧,为什么只娶一个。”
“不过男人而已,有能解决生理刚需的就行了,要那么多放在眼前未免太过碍眼了。”
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夏清宁居然是这样的答复,燕阳先是不可置信的停下手看了夏清宁一眼,随后才笑出了声:“你还真是……”
……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过去有人打着男女之间就该协作共生的理念要求当今陛下改了律令,要男子入朝为政,并且大肆推崇一妻一夫?”
季海看着许明轩道。
见许明轩点头,她才又道:“这不是挺好,这样一来……”
只是不等季海说完,许明轩便立刻上前将其嘴捂了个严严实实。
“你不要命别连累旁人。”
直到季海点头呜咽,许明轩才缓缓放开了手。
季海先是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周围才道:“所以今日她这话算是触了陛下逆鳞,那她被叫走是……”
几人神情立刻变得肃穆,还是江容恬渐渐冷静下来道:“我相信妻主。”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还是季海先开口道:“以她的能力,我们与其担心她,倒不如去睡觉,万一要逃跑,起码能多活几里地。”
直到第二日午时,夏清宁才回到府里。
“嗯,午时日头足阳气重,应该不是鬼。”许明轩看着夏清宁笑道。
夏清宁被江容恬上上下下用眼神巡视了一遍后才无奈道:“我若是出事,咱们现在见面的地方应该是菜场或是午门。”
“那位怎么说?”
夏清宁先是观察了下四周后才对着几人低声道:“去后院说。”
开阔的后院一览无余,直到洒扫都被支走后,许明轩才皱眉道:“是不是因为娶夫侍的事?”
夏清宁一愣随即看向许明轩,见她果然不清楚原委,许明轩才又将过去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茶盏里的茶水渐凉,夏清宁淡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火气这么大。”
“你还将那位惹火了?”
夏清宁喝了口凉茶先是蹙了下眉,随手将江容恬的杯子端了过去才道:“倒也没有。”
说着夏清宁将两杯茶泼出去重新斟了一杯热的递过去后道:“我进去她就已经很火大了。”
“那你如今要怎么办?不然由我去做媒你就娶了那什么叶家公子进门算了。”
夏清宁叹了口气将自己刚斟好的热茶递给了许明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最近京城关于章大人家的公子可有什么传言?”
许明轩一愣倒是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么一句,半响才道:“明面上倒是没什么,就是暗地里还是对你们之前在宴席上的事有些说法。”
夏清宁道:“所以说,要是我真娶了宋悦进门,之后呢?章家岂不是更抬不起头了?到时要我娶这个娶那个,岂不是要没完没了,各个都不是真心的,屋里屋外都要应酬,是怕我活太久了吗?”
听着夏清宁的话,比起许明轩和季海两人的沉默,舒颜却是由衷替江容恬感到高兴,有这样一位妻主在,即便日后碧落黄泉,他总会有人护着的。
“那你……”
夏清宁摊手道:“我如今坐在这里不正是那人态度的最好证明吗?”
许明轩也只能抱拳作揖道:“我是真的佩服你,在那位盛怒的时候还能全须全影的到家,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胆大,还是赞你命硬。”
夏清宁这才终于笑道:“好说好说。”
时间一晃也到了季海妻夫两人回风登城的时间,即便江容恬再如何不舍也只能在城门口对着两人挥手告别,但比起江容恬,夏清宁才送走友人便被一件十分棘手的事缠上了。
“张大人,长辈不慈凭什么要求晚辈孝顺,你见过债主找路人要账的吗?”
这边张大人还没说什么,另一边身着绿色官服的女人便又接话道:“即便夏大人再如何强词夺理,这礼仪孝悌总是我长宁立国之本,大人如何不服也该遵国法!”
七嘴八舌间,夏清宁第一次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