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白月光 第4章 孤峰

盛欢站在孤拔青山之前，踌躇许久。

那日听师父说了虞渊之事后，他便去了藏书阁，查找有关封渊之战的记载。然而阁中所有提及此事的书不是语焉不详便是一笔带过，所得寥寥，再去问门中前辈，众人却也都与师父一样，三言两语便揭过了此事。

小师兄问他：“此战经过师父从前也同你说了，现在不过是再多一个虞渊的地点，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刚养好了伤，便要跑来跑去？”

太多了。盛欢摇头，一个一个数来：“妖魔的来历、习性、弱点，对战的方法，还有最后是如何将它们封印的，这些我都还不知道。”

还有那个人，门主对他如此尊敬，必定来历不凡，这样的人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虞渊之中？

但门中众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他将这个问题默默咽下。

而小师兄听了，瞠目结舌片刻，最后只是摇头叹道：“这些东西确实没法说清楚，你想弄明白，只能去虞渊。”

盛欢一愣：“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小师兄说，“但能不能进得去，便要看‘那个人’的意思了。”

*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

剑门位处灵脉之上，向来灵气充沛，门中群山皆草木葱茏，飞禽走兽亦多，此处也不例外。青山沉默伫立，啁啾鸣声在林间跳跃，山风拂动草木沙沙，于静寂中透出盎然生意的自如与安宁。

而在生意之中，更有一股庞大阵法运转的气息，笼罩了整座山峰，将此处护得滴水不漏。想来这便是小师兄口中的“能不能进去需看那人的意思”了。

那一袭白衣又浮现在眼前，盛欢低着头，无意识地在原地又转了个圈。

四处搜集有关虞渊的信息，固然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他不能一无所知，但在心底深处却也明白，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的另一层原因，是在虞渊中见到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未曾与他说过几句话，可是从见面的第一刻起，他便对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像畏惧又好像亲近，似陌生又好似熟悉，身处其间，混杂难辨。

他不知为何会如此，只能告诉自己，或许是因为那人救了他一命，现在才会如此挂心。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还想再见他一面。

连在试炼之日也未有如此紧张。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山，盛欢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朗声道：“晚辈盛欢，为请教虞渊之事而来，可否请前辈拨冗一见？”

既要求得同意，自然是先表明来意。

话音落，山间扑簌簌惊起几只鸟雀，盛欢眼尖地看见有只胆大的鸟儿还落到了青山边缘的树上，歪着脑袋张望过来。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动静。

这算……同意了么？

他迟疑地左右望望，捏起法诀，照着之前看见门主用的方式，准备化光而入——

然后被一阵气劲推了回来。

嗯？

盛欢手上还维持着法诀的姿势，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又试了一次，终于被推清醒了。

禁地外的阵法没有允许他通过，他被拒绝了。

但昨日门主进出此地畅通无阻，他被拦下，是因为他修为不够，还是担心让他进去，会贸然触动虞渊之中的设置？

盛欢想了想，放下手收回脚步，提声再朝里道：“前辈，晚辈是昨日误入虞渊、承蒙您所救的弟子。今日前来，除却为了解虞渊，也是想向您当面道谢。晚辈绝不会妄动虞渊之物。”

话毕，山间一阵轻风簌簌，那只圆滚滚的鸟儿在枝头啾啾几声，又扑棱着翅膀飞回林中了。

盛欢感受着毫无反应的阵法，慢慢垂下肩膀。

连鸟儿都能随意来去，他却连再近一步都做不到。

算上昨日一次，这已是第三次拒绝。他不知晓其中缘由，或许是虞渊重地，不可轻易踏入；或许是不喜人情往来，泛泛之交便已足够；或许……

拒绝到了这个份上，再如何也该识趣离开。他是该这样做的，既然前辈不愿见他，那便不再打扰，虞渊之事可以再想别的法子去了解，救命之恩也可先记在心里，待到日后，总有机会再回报。

可是……

“小满！”

盛欢一愣，循声望去，正看见向他走来的人：“师兄？”

小师兄怎么也来了？

俞灵远到得跟前，视而不见盛欢满是疑惑的双眼，微笑着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我来虞渊，想了解一些关于妖魔的事……”盛欢下意识答道，心里的茫然却堆得更多——小师兄不是早就知道他今天要来找前辈的么？

“这样啊。”俞灵远拖长声音，搭住盛欢的肩膀，带着人回身往远处走，“我也是刚从飞霞峰回来，这不给你抓药呢么，结果路上就看见你在这里，过来问下……”

盛欢顺着他的力道向前走去，感觉脑袋更懵了。

他什么时候需要吃药了？

*

一炷香后，盛欢重又站回青山之前，看着俞灵远遥遥地朝他摆摆手，又使劲眨了眨眼，终于御剑离开了。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沉默的青山，犹豫地抿抿唇，纠结半晌，到底还是没有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山风扑在面颊上，鸟儿啼声清脆，松鼠从第十二棵树的这头跳到那头。

盛欢还是默默地站着，不说话，也不离去。

有一队巡逻的弟子经过，看见他，讶然道：“小满？”

盛欢点点头，开口同他们问好，因为久不说话，声音有些哑。

为首的师姐关切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试炼才出了意外，该多休息休息的。”

盛欢摇摇头：“谢谢师姐关心，我休息好了，没事的。”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颊边泛起一个小小的梨涡，惹得师姐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任务在身不好闲谈，几人又叮嘱了几句，便行远了。

盛欢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想，原来师兄师姐们在门内巡值，也是会经过虞渊这片地方的，小师兄说的来人原来是指这个。

又看回眼前的青山，踌躇了一会儿，抬手捂住唇，低低咳了两声。

是这样做吗？小师兄说弱柳扶风，可是剑门里的大家都健步如飞，弱柳扶风又是什么样子的？他需要晃一晃吗？

……演得这么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前辈肯定不会信吧。况且，纵使他当日确实有受伤，但几天过去早已恢复好了，现在说身体不适，也是一种欺骗吧。

再说，即便他露出虚弱模样，前辈又有什么道理会放他进去呢？小师兄说得信誓旦旦，可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可言。

实在不该因为一时心动，便如此行事的……

盛欢放下手，垂着头，不敢再看眼前的山，想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周遭气流却忽地一变，丰沛灵气剧烈滚涌，翻卷进缓缓开启的无形阵法之中，光影倏忽变幻。

盛欢讶然看去，却见峭拔青山之前，渐渐浮现一个雾色漩涡，像是满山的云霭，都被这割裂空间的一方吸引而来，急速旋转着。

漩涡之中，现出一片暗红色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