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白月光 第31章 斋心

一截白烛长长从头燃到尾，终于在烛芯也燃尽之后熄灭下去。屋中倏然暗了，却并不昏沉，清凉的月光从窗外探进来，照亮还未飘散的青烟和带着温度的蜡泪。

盛欢呆呆地坐在月光之中，身旁是乱七八糟铺了一床的话本。

是的，话本。在飞快翻完从万林书肆带回来的书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些书不是什么时人传记或者回忆录，而是天马行空杜撰出来的话本。

但确有其事也好，天马行空也罢，这些话本里所描述的故事，都实实在在地劈头给了他一个震撼。

视线缓缓扫过这一床的话本，又茫然地移向窗外的明月，盛欢难得地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到了。

修道说太上忘情，然而道者非是七情断绝，剑门之中亦有几对道侣。他的师父聂道周与师娘，在封渊之战之前，听闻也曾是人人称羡的眷侣。

但他们皆是阴阳调和，而这些书里写的，却全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慕。

竹马长成，君臣之别，正邪相对……无论是怎样的身份与立场，都有着一样的眷恋和思慕。

放空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回手边摊开的书上，还是那本他最初拿起的书。

“我很想你。”

这是经年之后终又重逢的竹马与主角，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时空的距离无法阻隔两颗心的靠近，堆叠的思念一朝爆发在重逢面前，无论多远多远的时光，这颗心都只为彼此跳动。

非常深刻动人的情感，哪怕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也一样。

可是……

男人与男人，原来也可以……吗？

*

“盛欢。”

盛欢落上石台，心不在焉地收起剑，猛然听见熟悉的清淡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啊，是，剑尊！怎么了？”

尾音里比平时稍高了几度，显出一点心虚的意味。

那头的谢沉似是顿了顿，好像也察觉到这一点不同，但最后只是说：“接下来三日你去斋心台，暂停习剑和虞渊修行，清心静气，涤濯灵海……”

盛欢垂着视线站在他面前。谢沉在石台边，长身而立，白衣如雪，袍角都规整地垂顺下来，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半截洁净无尘的鞋履。

他不太敢看谢沉的眼睛，那日从谢沉膝头醒来时的心情又原样跑到他身体里，叫他手脚僵硬，思绪混乱，好像一对上他的视线，有什么东西就要控制不住地跳出来了。

昨天夜里那一床的话本还历历在目，他其实脑袋还有点晕晕的，今早起床看到树上的鸟儿都觉得不太一样。所以果然是太震惊了吧，现在还没消化完，连带着在剑尊面前都有点心虚。

一半耳朵在认认真真地听讲，一半心神却混乱地魂游天外，直到“锻铸本命剑”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哐地砸下来，盛欢这才眼冒金星地猛然回神：“什……什么？”

如果他没听错，剑尊刚刚说的是，他要锻铸本命剑了？

他愕然抬头看去，这才今日第一次对上谢沉的视线。沉静眼睛的主人回望着他，淡淡点了点头：“见川决后，弟子灵剑已不再匹配你的修为。你之剑路将成，是锻铸本命剑的时候了。”

他说：“去斋心台潜心休整吧，三日之后，门主和门中长老会协助你。”

*

本命剑是剑修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伙伴，以剑修本人的生辰命格为基，功法体质为辅，最终锻铸出命魂相系、裨益修行、独一无二只属于剑修一人的本命剑。

因着本命剑如此重要的原因，锻铸起来便需格外的费神与耗时。盛欢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锻造本命剑的过程，但也是知道有的剑修从筹备之始便跨越千山万水，漫漫经年，只为寻到一块完全契合的原料的艰难，也总以为自己的本命剑尚在遥远的未来，还需慢慢从长计议。

只是……这个长，怎么这样快就到了眼前？

谢沉不再多说，盛欢晕乎乎地回了凌川峰，便见师父与师兄等在峰头，准备收拾好东西就送他去斋心台。

他没忍住，还是问道：“我不需要准备本命剑的原料吗？”

俞灵远哈哈笑着过来揉他脑袋，聂道周也忍俊不禁，道：“当然不用，剑门什么都有。”

哦，原来这是大宗门弟子的待遇。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铸剑之前去斋心台清修三天本就是为了凝心静气，澄清心台，全神于本命剑这一事上，以便在铸造时能更好地与剑神魂共鸣。带什么都是累赘，盛欢进到内室取下挂饰，乾坤袋，还有灵剑，不带一物，就这样去往斋心台。

将灵剑挂到墙上时看见床头散乱的话本，才又想起方才被本命剑的事惊得都忘了这茬。晨时俞灵远去轮值了没碰上面，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机，等本命剑事了一定要抓住师兄好好聊聊。

他是想知道更多外面的事，这些书也确实教了他很多……可是，可是也不是这种“外面的事”啊！

聂道周与俞灵远御剑带他到了斋心台，嘱咐两句后便一同离开，留他一人在此。斋心台内外无人，并不留人值守，盛欢独坐露台之上，眺望山中云岚，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等锻铸完本命剑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