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白月光 第12章 解玄

盛欢陡然便忙了许多。

从前日子只是在凌川峰和虞渊之间来回，如今多了去论剑台论剑和藏书阁读书，便显得有些奔忙起来。

他一样一样做了安排：随师父习剑不是日日都有，更多的是自行练习体悟，这个便灵活许多；虞渊自然每日都要去，还是按以前的时间来，放在下午；论剑台每隔三五日去一次，师父不授课的上午都可以；至于藏书阁看术书便见缝插针了，每日回到寝阁入睡前也能再回忆一二。

井井有条，层次分明，不会耽误一点事情。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比其他剑门弟子识得的术法更多一些。术修之外的寻常道者学术法，只学些最有用的避水诀、洗尘诀便好，但他因为多了个爱吃零嘴的口腹之欲，连带着也学了些可以用上的法诀。

重五谷，学术法，这些对一个习剑道的人来说，看起来都很有些不务正业，但既是从心而往，便不需计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也好在他于剑道之上尚算从容，能有余裕和精力出来学习这些。

“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

结束又一日在虞渊的修行，盛欢御剑回到石台的路上，放空的思绪便飘到了日前在藏书阁读到的书里。

剑门内收藏的术书都极基础简单，教的也是些普通法诀和小阵法。他一一看下来，这些时日便已学会了不少术法，闲暇时也会回想一些书里的内容。

昨日又新看了一本术书，开头这句话是所有道籍都会提到的天地初开之相。轻清之气上浮为天，重浊之气下凝为地，历经一万八百年，日月星辰、山川河岳乃成。

不说道界，全渺天灵洲的小孩，都是听着这故事长大的。

盛欢掐着御剑诀，难得出神地想象了一下这寥寥数语所讲述的景象。道籍说清气上浮为天，所以渺天灵洲之中灵气丰沛，远胜玄气，那若是浊气为天呢？

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忍不住摇头，暗笑最近真是这些玄之又玄的书看多了，脑袋糊涂，都开始异想天开起来。都说浊气重，哪里能升作天呢？

还是他们剑修写书利落，不搞这些神神秘秘的。

登上石台，往日端坐调息的人却不在原地。谢沉负手站在石几前，长身玉立，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声音，他抬眼看过来。

对上剑者的眼睛，盛欢没由来便有些心虚。他摇摇头，抛开这种奇怪的感觉，收了剑走上前去：“剑尊。”

“嗯。”谢沉淡淡应了一声，“先调息。”

灵海中的灵力一如既往被用了精光，盛欢乖乖应了一声，坐上自己的蒲团，闭眼调息起来。

虞渊中稀薄的灵气如今于他转化起来已经容易许多。灵海渐次充盈后，盛欢吐纳收功，慢慢睁开了眼。

谢沉仍旧站在石几前，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见到他的背影，几乎挡住大半石几，只余下点着烛火的灯盏，勾勒出白衣的边缘。

他有些疑惑，正想开口，眼前之人却忽然弯腰，像是从石几上拿起了什么东西。

谢沉转过身，将那事物递给他，是一卷书册。

盛欢从蒲团上站起，接过书卷，看见封面题着“解玄”二字。

“这是……”他迟疑道。

谢沉淡淡地说：“我曾向定玄道借阅他们门中书籍，现在默下予你一观。”

定玄道，道界术法一绝的名门。

盛欢脑袋空白了一瞬，第一反应是：剑尊看见他在渊底琢磨用法诀和剑招一起打魔物的样子了？

接着是：定玄道，这可是定玄道的书啊，剑门收藏的术书和他们的道籍比起来，说是小巫见大巫也不为过了。

最后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抬头：“剑尊，这样会不会有违剑尊和他们的约定？”

“无事，此书外界也有流传，不可外传的部分我未写下。”谢沉道，顿了顿，又说，“我听闻你近日在看术书，但剑门之中无甚术法道籍，便想到了此书。”

听闻，想是他这段日子往藏书阁跑得勤，被门主晓得，又转告给剑尊了。

怎么老感觉心虚呢……

盛欢摩挲着手里的书，封皮微硬的质感在指尖流淌，工整字迹一笔一划，端正修雅，却又隐透锋芒。

心头后知后觉地冒出欢喜的泡泡来，他将书抱在怀中，抿唇笑道：“多谢剑尊。”

谢沉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他依旧是神情冷淡的模样，但盛欢看他，却早已不是最初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他会为他解惑，会鼓励他，会因为听闻他的兴趣而默下厚厚的书册……

这样的谢沉，比起飘渺而模糊的“衡云剑尊”，更加鲜活真实。

*

少年抱着书册，脚步轻快、眉眼弯弯地向他道别离开后，谢沉在原地静坐了半刻，方才起身，往石台边行去。

一只蒲团摆在稍偏的地方，与他平日打坐的位置隔了几步，是一个不过分亲近却也并不生疏的距离。这是盛欢的蒲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忘了收走，留在这里。

他路过蒲团，踏出石台，向着那幽暗寂静的深深渊底行去，在广阔无际的天幕之下，开始日复一日的巡视和检查。

盛欢欢喜的神色仍在眼前，伴着些许遮掩得不是很好的赧然。他一向如此，清浅得一眼就能看透，也清浅得叫人不忍有分毫污浊。

就像那一日，在虞渊见到他检查封印，第二天便去了藏书阁看术书。这其中的心思，连猜也不用，都能清清楚楚。

盛欢对虞渊的在意太多、太超过了。他应当劝止的，或者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让他自己去看那些书，或许过段时日，这个念想便会慢慢淡了。

可还是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又一次迟疑，又一次再退一步。

罢了……他想看，那便看吧。

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摘自《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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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解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