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宁放下手,心里异常平静,只抬头望向看笑话的夜修明,道:“算了,就这样吧,当你大师兄好了。”
夜修明闻言打量了一番温孤宁。
本是一句看似胡说戏言的话,不知为何从眼前人的嘴里说出来,会莫名带着点沧桑感。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夜修明倏地出手并指点在他的额头。
絮絮白光一闪,夜修明已然开始探查温孤宁的三魂七魄,温孤宁也不反抗,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片刻后,夜修明收手,却是笑了:“大师兄倒也不必再装了,你的三魂七魄好好地待在自己躯壳里,并无夺舍一说。”
“是吗?”温孤宁淡淡笑了下。
看来,原身这孩子的魂魄尚在体内,是自己如今鸠占鹊巢。
等有机会就还回去吧。
两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个已经笃定对方说谎,另一个觉得没必要再辩解,相对无言。
不多时,黑墨厚抹般的天际,出现了一线金光。
温孤宁只消远远看一眼,便知道是公子鄞。
山上众人抬头愣愣看着天际那线金光慢慢靠近,待停到不胜山上空后,倏地如开扇一般,一线金光顷刻间展开一个大阵。
随后,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注入阵法,阵法发出更为绚烂的金光。
金光如漫天雨丝一般落向大地,所到之处,黑雾开始消散,慢慢露出摧毁后的疮痍面貌来。
首先被阵法净化干净的,便是夜修明和温孤宁所站的山顶。
头顶天空再次蔚蓝澄澈,天光倾泻下来。
温孤宁一直保持着仰望的动作,看着金光中的那道堇色身影,面上波澜不惊。
还是不要相认了吧,温孤宁想。
“大师兄似乎看得很出神。”
夜修明拽了下缚仙索,温孤宁一个踉跄,被迫收回目光看向夜修明。
“走了,带师兄去个好玩的地方。”
说罢,不待温孤宁说什么,夜修明捏了诀,带着温孤宁缩地成寸,绕开众人往不胜山山腰走。
正当温孤宁在思考能去哪的时候,夜修明倏地拽他进了一条被藤蔓掩住的幽径,弯腰走了数十步后,在一处石壁前停下。
温孤宁抬头看过去,见石壁由数块大小不一的天然石拼接而成,一整个嵌在山体之中,其上满是青苔和风华后的厚厚残积土。
夜修明侧头对温孤宁道:“大师兄,当心些啊。”
温孤宁一愣,什么意思?
下一刻,夜修明掏出袖袍中的一张符箓丢向了石壁,刹那间这片站直都费劲的小地方开始震荡起来,温孤宁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一声巨响贴着耳朵炸开,随即一股巨力将他直接怼到了后面树上,树都跟着晃了下。
温孤宁的脑勺和后背巨疼,整个人仿佛是刚被揍了一顿,缓了好一会儿才手向后撑着,将自己和树分开,紧接着,火辣辣的后背就有滚烫如烧的液体流下,耳朵也是嗡嗡地鸣响,听不见别的声音。
温孤宁抬头看向夜修明,完好无恙的夜修明只是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过分。
看来夜修明在开始就之前的事报复自己了。
温孤宁吞下满嘴血腥,习惯性地调动灵力去护住大脉要穴。
真疼啊,这小崽子下手够狠的。
此时,整面石壁已经被炸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夜修明转身看向洞口,顺便将手中缚仙索轻轻一拽,把温孤宁踉跄着扯到了身边,但正要提步往里走时,躬身的温孤宁突然举起拳头劈脸揍过来
——堂堂温孤剑宗,怎么能真让个小好几百岁的小崽子欺负了?
夜修明勾了下唇角,轻易躲开,然后一手按住温孤宁的后颈,将人面朝下放倒,狠狠摔在地上。
温孤宁挣动了一下,没用,于是只能认栽。
夜修明笑:“大师兄这是不服?”
温孤宁没说话,只觉浑身剧痛,他已经太久没体会到这种伤到肺腑骨骼的感觉了,胸腔里像是被人灌入熔浆,烈火灼烧般,陌生且难受。
夜修明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温孤宁,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瓷瓶,倒了颗药丸扔给温孤宁。
温孤宁看着骨碌碌滚到自己面前的药丸,自然知道大概率是之前医宗女弟子给夜修明的灵丹妙药,吃了自然很快见效。
但是,哪有跟给猫猫狗狗扔东西一样给他的?这不是羞辱人吗?
温孤宁心里不爽,闭上眼,一动不动,打算等医宗弟子闻声赶到这里救他,并不想在夜修明面前失了骨气。
夜修明看着温孤宁不肯就范的执拗模样,有些好笑,蹲身又拿出一颗药丸,抬手捏住温孤宁下颌掰开嘴,强行将药丸喂给了他。
温孤宁挣扎着拍开夜修明的手,猛地咳嗽起来,随即只觉一股暖流先是涌向了几处重要大脉,随后流向四肢百骸。
待耳朵的嗡鸣消失,温孤宁首先听到的是夜修明的笑声,是那种很轻很低,却又让人难以忽略的古怪的笑,温孤宁可以很明显地从中感受到他折磨完人后的愉悦。
果真,和左世疏一样,十足的疯子。
还未待温孤宁说什么,夜修明一把拽起他,笑问:“刚才石壁炸开瞬间,大师兄有害怕吗?”
夜修明的双眼弯成两轮月牙,配上这张风华无两的脸,本该是赏心悦目的,但此番探究的目光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厌恶和愤懑,还有几股子疯劲儿,大抵换个人就要被吓住。
温孤宁不耐地看着夜修明,但凡他还是剑宗,估计夜修明这般以下犯上,早就一挥衣袖,将其直接从山腰掀到山脚,再配上那句震山响的放肆。
夜修明道:“看大师兄的眼神,是真的不服气了,但以后这种事多着呢。”
温孤宁缓了缓,憋足一口气问:“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你这样的人,死跟活其实没两样。”夜修明说着将温孤宁衣襟松开,将人推离自己几步,道,“可是有人却希望你活着,简直愚蠢。”
温孤宁问:“谁希望我活着?”
有一说一,原身这孩子确实不讨人喜,甚至是遭人恨,竟然还会有人在意,以至于夜修竟都不会杀他?
那可真是活菩萨心肠了。
夜修明没有回答,好笑地反问:“大师兄自己都不知道谁希望你活着吗?那看来你确实不配活着。”
不待温孤宁反驳和追问,夜修明抬手捏了个诀,缚仙索变成一根极细的红线,缠上了温孤宁的手臂。
温孤宁下意识要解开,但那圈红线就跟焊在他手上了一样,再抬头时,夜修明已经没了身影。
大抵是把自己丢这,往洞里去了。
因医宗灵药好使,不多时,温孤宁便能勉强站起来行走。
看着黑漆漆洞口,他略略思索,决定也进去看看,掏出了身上带的火折子点燃,用手拢着光小心往里走。
待温孤宁真的进了洞里,发现里面其实也没有特别黑,只是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见。
温孤宁抬头打量了一下望不到头的洞壁,不似外面那堵石壁的粗糙,其上有繁复图腾,是姿态各异的神鸟,没有头,皆维持着朝洞壁口振翅逃离的动作。
是玄胥焰凤。
在九州的传说中,玄胥焰凤长于魔域,是上古凤族遗落之子,有吞吐神火之能,但被魔域浊瘴气所染,性好杀嗜血,为祸一方,无人能敌。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载春秋,有一位铸剑师横空出世,背着一把铸了一半的剑前往魔域寻找玄胥焰凤,欲用神火完成剩下的锻造,以铸出一把绝世神剑。
众人都言这名铸剑师疯了,但他注定是垂名千秋的勇者。
一番鏖战后,那名铸剑师最后身死魔域,但是玄胥焰凤亦为其所诛,而铸剑师所用之剑,正是那把铸了一半的剑,同时,在剑身刺入玄胥焰凤身躯的那一刻,玄胥焰凤自燃,机缘巧合完成了最后的锻造。
神剑由此而生,正是不胜剑。
后世为了纪念那位铸剑师,便将玄胥焰凤的图腾都改为无头之状
——不过,玄胥焰凤并无信徒,但凡玄胥焰凤出现的地方,也只能是和不胜剑和历代剑主有关。
温孤宁不禁嘶了一声。
所以,不胜山这处洞道应该就是仙盟在他死后开凿出来的,而它的终点估计就是不胜剑插入之地了。
温孤宁加快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