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 第1章 初遇

“这次考试大家答的都不错。来，课代表把这些卷子发下去，周末做完，下周课上讲。下课吧。”女士西装外套休闲裤的数学老师捏着手里的一沓试卷，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教室。

她一走，教室里立刻一片哀鸿遍野：

“民不聊生啊！”

“生无可恋——”

安笙起身拿过卷子，同时起身的还有他同桌乔乐。

乔乐是他的发小，两人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小学、初中、高中都上的同一所学校，用乔乐的话说就是：“笙笙啊，咱俩这缘分连月老都嫉妒啊。”

乔乐拿过安笙手里的大半卷子，往第一排桌上一扔，然后笑嘻嘻地回头问他：“哎，等会儿晚饭出去吃？”

“去哪儿吃？”

“就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听说不错，再叫上大潘他们俩。”

“好，别太晚就行，回去还有卷子要写呢。”安笙一副乖巧的好学生姿态。

“我的好学生啊，你学习都学傻了，今晚哥带你放松放松。”乔乐一只手随意搭着安笙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

潘大文和吕桓循着声都凑了过来：“哪儿去啊？”

“就门口新开的那家。”

“走呗。”

黄昏时分，是一高每天最热闹的时间段。尤其明天是周六，校园内外全是三五成群的学生。女孩儿们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男孩儿们笑嘻嘻地边走边打闹着，整座校园里到处都洋溢着美好的青春气息。

今天难得没有晚自习，四人背着书包连说带笑地走进了这家新开的秦风餐厅。

名字简单，里面的装饰也简单。进门便是一张张浅灰色方桌，方桌四周各放着四张灰面木椅。四周是浅灰色墙面，头顶是简单的白色圆形吊灯，脚下铺着简洁的灰色方砖，紧靠墙边还有一张浅灰色长桌和数把灰面木椅。

整个餐厅的风格给人的感觉就是妥妥的直男风。

这会儿餐厅人不多，空着的桌子不少。四人便找了一张靠窗的方桌坐下，招呼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正拿着平板站在另外一张桌边，看到他们朝他招手，连忙回应：“哎，马上！”

这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从收银台后方又拿出个平板，对刚才的服务员说：“我去吧，小杨。”

姓杨的女服务员转头一看，不由呆了一下，随即露齿一笑：“没事，秦哥，我这边快完事了！”

秦峥笑笑，示意她继续，自己则顺手拿了份菜单，端着一壶柠檬水朝安笙他们这桌走过来。

听到玻璃水壶放在桌面上的脆响，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玻璃杯的安笙循声望去。

入目是一只漂亮的手。

这只手并不十分白，但骨节分明，无论线条还是轮廓，都堪称完美。虽虎口和手心处都长有薄茧，却丝毫无损于这只手的美感，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力量感。

安笙第一感觉就是，有这样一双手，主人想必也会很出色吧。

秦峥把菜单放到桌上，微笑道：“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所有菜品都打八折。”

这声音低沉和缓，极富磁性，瞬间就把安笙放在那只手上的注意力全部拉回。安笙不由抬头望去，看到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时，顿时愣住了。

“阿笙、阿笙，嘿，看什么呢，点菜了！”乔乐拿着菜单在安笙眼前晃了晃。

安笙脸一热，连忙接过菜单，低头掩饰似的看起来。

他拿着菜单看了好几分钟，什么都没看进去，眼前的图片全都变成了刚才那张脸，微笑地看着他。

安笙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不料力气太大，他疼得“嘶”了一声。

“我说阿笙，你再看下去，菜单都快被你盯出个窟窿了！”

安笙慌忙中随便指了一个菜：“就这个吧。”

乔乐看着那图片上红彤彤的一盘菜，奇怪道：“哎，你不是不爱吃辣吗？”说完，他又抬头问秦峥：“哥，这个能做不辣的吗？”

“这个不辣不好吃，你要是喜欢不辣的，可以点这个小炒，口感很好，还爽口，这个季节吃正好。”

乔乐点点头，又问安笙：“阿笙，点这个小炒行吗？”

安笙游离的目光转向窗外：“行，你们说了算。”

乔乐咧嘴一笑：“行，哥，那就这几个菜。”

“好，”秦峥收起菜单：“来点什么喝的吗？”

吕桓一副做贼似的表情说：“哥，你这儿有啤酒吗？我们成年了。”他边说边把身份证掏出来给秦峥看。

秦峥看了不由轻笑：“啤酒是没有，只有饮料。”

吕桓立刻垮了肩，无精打采地点了四瓶汽水。

“好，还要别的吗？”

“不要了，哥，就这些吧！”

秦峥点点头，转身离开。

秦峥离开后，乔乐给安笙倒了杯柠檬水，放到他面前，问：“阿笙，你低头想什么呢？”

“没什么，可能今天、今天有点累吧。”

“我就说你学习都学傻了，哪有人整天抱着卷子做个没完没了的？”

安笙心说高中不都这样吗？一天三件事：学习、吃饭、睡觉，临近考试的时候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可以省了。

潘大文倒了杯柠檬水放到乔乐面前：“小乐乐，学霸的世界不是我等凡人能懂的，你赶紧歇了吧。”

乔乐不服：“都是一高的学生，我怎么就不懂了？”

吕桓把手机递到乔乐眼前：“喏，你看看就明白了。”

乔乐对吕桓和潘大文二人无声地逼逼叨叨指指点点了一通，终究还是忍气吞声地把一杯柠檬水喝个精光。

喝完酸得忍不住龇牙咧嘴：“哥，这柠檬水怎么没放蜂蜜啊？”

三人在那边扯皮，安笙便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时至初冬，天气渐渐转凉，路边的银杏树叶早已由绿变黄，一阵秋风吹过，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有几个女同学正站在几棵银杏树前摆着各种姿势，互相拍照。风吹开她们的发丝，露出青春期独有的快乐笑容。

安笙眸色暗了暗，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

“菜来咯！”女服务员的声音由远及近，菜香也随之而来。

旁边原本正在聊天的三只立刻双眼放光，盯着逐渐靠近的盘子。

安笙也抬眸看向上菜的方向，却无意间又瞥到了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

“这盘子竟然都是方的！”乔乐觉得很新奇。

“这碗也是方的。”安笙拿起自己的碗给乔乐看。

“这筷子也不是圆的。”吕桓仔细观察着手里的两根筷子。

趁着那三人搞科研，潘大文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烫得他龇牙咧嘴，但口中却说着“好吃好吃”。

吕桓也不看筷子了，对潘大文怒目而视：“靠，刁民，你怎么能偷吃！”

乔乐压根连话都不说了，埋头就吃。

都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饭量一个比一个惊人。一顿饭吃得不像聚餐，倒像是平时在食堂浴血奋战时的情形。唯有安笙一直安静地吃着，吃了一小碗饭后便放下了筷子，嘬着吸管喝汽水。

“阿笙，你多吃点啊，你太瘦了。”

安笙浅笑：“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来，赠你们一份饭后甜点！”秦峥笑眯眯地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碗。

三人原本锃亮的目光在看到碗里的东西后瞬间熄灭。

“哥，怎么不弄点冰的啊？”吕桓委屈地看着秦峥。

“天气冷了，你们容易吃坏肚子，吃点山楂罐头还能助消化。”

乔乐根本不用看其他两人的脸色，直接把碗端到安笙面前：“阿笙，你喜欢的。”

安笙笑得眉眼弯弯，很有礼貌地对秦峥说：“谢谢老板。”他平时饭量不大，就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零食，乔乐经常嘲笑他的胃口和口味都像女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秦峥竟然被那明亮的笑容晃得一愣。不过那种感觉仅仅是瞬间，他笑着说了句“你们慢吃”后，就去了其他桌。

最后，安笙凭一己之力成功消灭了那一碗山楂罐头。

“老板，你家菜太好吃了！”结账时，乔乐对秦峥如是说。

“好吃的话下次再来！”

乔乐把钱往兜里一揣：“一定！”

“老板再见！”

“再见！”秦峥笑着朝他们挥手告别。

“欢迎下次光临！”女服务员声音清脆地喊道。

临出门前，安笙回头朝柜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柜台后，秦峥正对着电脑看得仔细。电脑屏幕独有的白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竟然给那张线条凌厉的侧脸平添了一份柔和感。

“嘿，走了，阿笙！看什么呢！”已经走到路边的乔乐喊道。

安笙赶紧收回目光，三步并作两步，跟着乔乐三人一起过了马路。

他没注意的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间，秦峥也朝他看了过来。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沉思，也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可最后都化作一抹浅淡的轻笑。

四人过了马路就分道扬镳了。原本乔乐和安笙是一路的，但乔乐的爷爷奶奶出去旅游了，老房子那边没人，他要回自己家。安笙只能一个人背着书包回了家。

初冬的夜晚有些寒冷，寒风像是急于吹走路上的行人，猛刮了几下后，路上果真就只剩下不断掉落的树叶。

安笙刚进楼道口就打了两个喷嚏，然后循着狭窄老旧的楼梯往楼上走。到了家门口，他先侧耳贴着门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声音，才拿出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光线昏暗的屋子像是很久没人回来了，落尘满天飞，不过安笙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他自从上了高中就一直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他那位生理上的妈妈安璇几乎对他不闻不问，沉迷于自己那破烂生活无法自拔。大概她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就是供儿子读书，就算在最难的时候，她都一直都在坚持着。不过除此之外，安笙就跟孤儿没什么区别。

好在安笙很争气，尽管没人管，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性格也乖巧懂事。邻居们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以前只要他一放学，邻居就会把他叫到自己家里去吃饭。而每次吃完饭，安笙都会把碗刷得干干净净，再跟人家礼貌地道完谢后才回家。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他一点点长大，长成了一个漂亮精致的男孩子，可这个家却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