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道:“末将这便将大人护送到沐大人府上。”眼瞧着众人已经将枷锁取下,又叫人赶马车过来以供使用。解到薄訏谟时,那人却将身子一扭,冷笑道:“狗官见人下菜碟,谁吃你这套。既然绑上,就这么一直绑着,莫要用你那脏爪子碰人。”
将军一顿,讪讪笑着,只朝苏逾白道:“那位大……兄……公子,卑职不慎得罪,千万不要挂在心上。”他本意是叫大人,只是自忖官阶,又没见过薄訏谟这一号人物,所以不能轻易失掉身份,刚想叫兄弟,又觉不妥,刚被人好一顿抢白,似乎亲热得叫人腻味,他虽然为官多年,只是身为武将,向来瞧不上耍笔杆子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之术,还不太习惯热脸去贴冷屁股,于是便择了个最不出错的。一面说着,一面瞧见薄訏谟往薄远猷那里看了一眼,虽然还没开口,但想来一定就是叫他兄弟来帮忙。
不料苏逾白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公子胸怀最是宽广,你以为他是斤斤计较,却不知他是处处为你思量。将军先前固然是错认,可如今人多眼杂,绑了又放,落在百姓眼里,自然也只以为此番蹊跷。曲靖府前倨后恭,不仅有损沐大人令名,更是惹人生疑了。将军也说如今是多事之秋,若朝令夕改,日后如何能令行禁止?况且我此行本不欲大张旗鼓,着众人瞧见。他这番好意,你如何不能成全?”
将军听闻,豁然开朗,心悦诚服道:“不假!不假!这位公子不仅武功高强,更是心思周全,那便只有委屈他,再绑上一会儿,待进了沐大人府中,再另行整治酒菜,慰劳赔罪。”
薄訏谟一听,只张大了嘴巴,刚要出声,薄远猷在旁边已经接口:“很对!很对!家兄素来舍小节而全大义,既然已经将他绑着,就轻易不要放过。最好在加上头枷,手枷,脚枷,尾枷,管他什么枷,一起便铐上去,拖在马尾巴后头,有蠢蛋从远方来,虽远必诛,不宜乐乎?”
薄訏谟道:“放你妈的屁!”随即挣扎起来,奈何那绳子是熟牛皮,极为坚韧,一时未能挣脱开,薄远猷已经欺身上前,将他周身几处穴道点住,于是说不出话,连内力都已经被阻断,只留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将军见此情形,颇为疑惑,不由得多问两句:“他说的是什么?怎么这样一副鬼脸?”薄远猷道:“他说:‘正他妈的是!’,这正是十分惊喜莫名的表情,只因为他生下来就丑,所以看不太出来。”一面胡扯,一面将人全都往前推去,扬声道,“走罢!走罢!”
苗邈正将乐佚游搀扶上马车,下来时见此情形,不由得咂舌。总算他还有一点良心,走过去道:“远猷兄,你现在又捣什么乱?”
还有一句话,便要问苏逾白如何纵着他胡闹。只是他不好意思讲,往苏逾白那里瞟了一眼,却见他立在一旁,恍若无事人一般,唇角却微微含笑,不由得有些吃惊。再往前走时,苏逾白抬眸看了他一眼,隐有警示之意。顿时明白:“他几时冒犯了苏统领?是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昨晚又伤了伏肆,虽然当场苏统领不说什么,日后却要千方百计地找补回来。薄訏谟呀薄訏谟,你可真是失算,都说了他像娘们,又怎么不知道女人报复心最强,向来爱借刀杀人的!”
苗邈悟到这一点,随后顿在原地,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只因为苏逾白和薄訏谟同时在盯着他。苏逾白固然小心眼,薄訏谟更是睚眦必报,若见此不救,日后便有的苦吃了。一时间,只恨不得自己没从车上下来,眼不见为净。
他犹豫着,往前迈了一步,作势要去解绳子。苏逾白挑一挑眉,收回目光,眼神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问道:“夫人身体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佚游?”
苗邈顺口答道:“师父她总是力乏渴睡,神思困倦……”话一出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苏统领这口吻过分亲昵了,旁边那将军立刻便道:“啊!原来那位便是苏夫人?”
苗邈一听苏夫人三个字,当即便要炸锅。眼神不住地往苏逾白那里瞟,心道:“你可得给我好好儿解释才是。”
苏逾白轻笑道:“不然,我还能与什么悬赏榜上的匪人同行不成?”
苗邈又气又急,几欲开口辩驳:我师父也是你肖想得上的!却又被后面一句话点醒,乐佚游被丙火阁通缉,若没有苏逾白从中遮掩,假做身份,入了城门,必然会招致麻烦。一时间说不出口,只能暗自生闷气,恨不得将那张微笑的脸撕碎了放在地上踩,一挥袖子,径直便上了马车。
只见乐佚游靠在车背上,又已经睡着了,在梦中似乎也是十分不安,清浅的眉往里蹙紧了。
他悄悄拉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乐佚游翻身裹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人没醒过来。苗邈呆呆望着她,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苏统领不仅厉害,地位也是十足高的,比他这个穷光蛋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更莫说年纪,相貌都般配……
却听外头苏逾白又与那将军说了几句场面话,竟一掀帘子,径直上了马车,和他坐在一张椅上。苗邈没好气道:“你没有自己的车么?”
苏逾白平心静气道:“我自然与夫人共乘一辆马车。”
苗邈火也压不住:“苏统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声音略略大了些,苏逾白往熟睡的乐佚游身上瞧了一眼,食指按在唇上,对他嘘了一口气。
苗邈先是愣住,随后不禁地大感惭愧。忍不住地想到:论起温柔体贴,我也比不过这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于是对自己大为恼火,底气不足,声音也是放轻了些:“师父身份不便,就说是你的姐妹,不也可以么?内眷也分多种,为什么偏要开这种玩笑?”
苏逾白向他瞧了一眼,瞳色净如琉璃,深褐而泛着浅淡的光:“都说是玩笑了,你怎么笑不出来?”
苗邈一惊,总算他常年与人打交道,脑子比较灵光,明白了苏逾白将他的小心思看了个底儿透,先顾不得害臊,压低声音问:“苏统领,在下有何冒犯之处,尽管说便是。”
他自忖一向待人客客气气,尽量周全。不比薄訏谟总是略有略无地流露出几分敌意,与伏肆更是十分要好,更不知如何得罪了苏逾白。若同样是为了昨晚那事,那么着实便冤枉:“夜里他们两个一时起了口角,动起手来,在下尽力说和,只是您瞧,在下的武功,好巧不巧便比肆兄要差上那么几分,实在是无能为力……”
苏逾白道:“你可比他差得不止几分。”
苗邈直想翻白眼: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一身绿毛,还嫌别人是妖精了。又听苏逾白继续道:“这些日子你一直便来找他切磋拳脚,可若差距这样大,又有何切磋的必要?”
苗邈听得懵懵:“统领的意思是?”
他虽然开始的藉口说是切磋拳脚,可只除了头两日象征性地挨了些打,后面就再没流过几滴汗。每天晚上吹拉弹唱,看星星看月亮聊哲学聊人生理想。苏逾白沉吟片刻,才道:“昨晚……嗯……昨晚我醒过来时,本来想叫伏肆来……嗯……倒杯水喝,却怎么也找不见他,原来却被你唤过去了。”
他言辞一直流畅,突然地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苗邈顾不得深思,先喊起冤来:“怎么是我找他的?我到甲板上透透气,便瞧见他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于是搭了几句话,实在是大不相干啊!”
苏逾白言语忽然流利起来:“他一向便很听话,又能做什么?何况他本身就骨头断了,我给他上了夹板,你们难道就瞧不见?又是落水,又是中了内伤,从晚上到白天一直发烧,醒过来以后又躲着人不见,竟然是想把自己耗死不成?”
瞧他的神气,苗邈不由得举掌发誓,道:“天地良心,昨晚真不是我招的他。”环视一圈,神色庄严地补道,“我情愿拿师父做赌咒。”
苏逾白神情略有缓和,却不免生出一丝疑虑的阴影。苗邈放下手来,不知从何说起,将方才一番话细细咀嚼了,嘴角抽搐起来:“你既说他骨折了,又叫他去给你倒水,也是够……”
他一时分不清这人到底在想啥。苏逾白微微撅起唇来:“不重要,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苗邈没捋过线头:“您让我不要再找他切磋拳脚?”他重复了一遍,随即睁大眼:“你叫我以后都不要找他玩了?”
……呵呵,果然在玩。
“你知不知道伏卫的价值,”苏逾白义正词严,“伏卫不做正事,就是用来陪你玩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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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