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回忆篇
众所周知,白甑祈是白太傅的独子。
白太傅虽然是当朝出了名的大贪官,但是白家历朝辅佐太子登基,已是三朝元老。除了寒门出身,一跃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外,白太傅是当仁不让的权势二把手、权力次峰。
不过这位在外面威名赫赫的二把手,在家是个妻管炎,连儿子也摆不平,白太傅心里暗暗生气,知道外面那些人虽然表面上都对他恭敬有佳,颇有敬畏之意,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取笑他呢。
每次想到这里,小老头一腔怒火,熊熊燃起,但看看相伴一生的夫人,再看看白白胖胖的幼子,又如旧旱逢甘霖,心里那点小火苗浇得透透的。还不是夫人、儿子要太阳,他不敢去摘月亮嘛。
按照白家惯例,幼子都是要送入宫,做太子伴读的。
要说这白老头运气也算是极佳,要说他子孙缘不丰吧,当今圣上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圣上要比白太傅小上两轮,但上月才得一幼子,在历代先帝里也算是晚的了。
等这幼子长大,到了开蒙的年纪,立了储君后,就可以把自己白胖儿子送进太子府去,早早和下一任帝王打好关系。白太傅的这小算盘打得精亮,正准备这几年好好给这白胖儿子启蒙,让他继承白家的传统,当个大贪官…呃,不是,不是,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应该是当个好太子伴读,这不就是未来的太傅嘛。
白太傅看着这未来小白太傅的眼神都是冒光的,可是,这白胖儿子竟然有了自己的主意,“爹,我昨日看了《水浒传》,我长大了也要像那武松一样上景阳冈上打虎。我要当一代大侠。”说就说吧,这白胖儿子还左扭右跳起来,白太傅看着他那颤巍巍晃动的小肚子就头疼欲裂。
白太傅忍了又忍,温和对自家白胖儿子道:“甑祈啊,咱们白家三代单传,列祖列宗都是太傅,这一良好的传统、家风,必须由你来继承啊。”
可惜,这未来的“一代大侠”,如今的白胖小子白甑祈一个字也没听到耳朵里,“爹,我听说清蒙山上是出大侠的地方,左小六和严霹雳都去清蒙山上了,我也要去。”
“左小六”和“严霹雳”分别是左司空与严太尉之子,他们都是实权派内人物,白甑祈与他们也算自小认识,有所相交。
白太傅叹了口气,这儿子是油盐不进啊!所谓“半大小子,气死老子”,白太傅自知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没多少精力和这小子斗,要不还是让夫人出马吧。
晚上,卧房内,白太傅向夫人倾诉了那白胖小子的突发奇想,夫人听了半响不语,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要不找悬镜道人算一算吉凶吧。”
哎呦!怎么忘了这茬,夫人自从上了年纪,爱上算卦了。钦天监新来了个悬镜道人,据说特别灵验,一挂不错。夫人最近闲来无事就爱往那钦天监跑,这不是正中下怀了嘛。
于是,白太傅家三代单传的白甑祈在十岁这年该学文还是学武这等家族大事、关乎未来太子伴读水准的重要决定,这最终决定权不在白太傅手中,由白夫人交给了悬镜道人。
而悬镜道人这一卦的意见是,上清蒙山对白公子来说,大利,大吉,是上上签。
于是白公子的习武之旅就定下了,白太傅安慰自己,没关系,辅佐不了太子论道论政,也能给太子展示一下武功,万一太子就喜欢这型的呢。
当然他不知道这白胖儿子上了山那是吃不了一点习武之苦,不过后几年去伴读太子,倒是真招小孩的喜欢。不过不是因为武功好,纯粹是吃货一流,天天靠给太子带宫外美食打下的关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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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甑祈来了这清蒙山已经有两天了,要问他的心情嘛,那可真的是很郁闷,非常郁闷。
那是因为小白年纪小小,忘记考虑了一件很重要的是,那就是当大侠,那是要靠武功高,而武功高呢则是要天天练的。
看他这白胖的身形,各位看官恐怕就能猜到,这小子是个吃货,恐怕还不怎么爱动。
的确如此!这白胖身形可不是光靠吃就能形成的,那必然还要考能坐轿子绝不走路,能靠着不坐着,能躺着不靠着的日复一日的坚持才能练就的。
现在让他,天天天不亮就起床练武,那真是…绝了。
而且这清蒙山上又不让带仆从,给他派了个小院子,还要天天自己打扫。吃饭也只有山上那清汤寡水的玩意,那也叫饭。
白大少爷看着自己日渐趋瘦(实际上并没有)的肚腩,简直欲哭无泪,关键这还是自己的选择,要是上山来就待几天就回去,不是要被老爹笑死,回去搞不好地位倒转,天天学什么都要听老爹的了。
所以这是白大少爷没立刻飞奔回家的原因。
但这清蒙山实在是伤了白少爷的心,因为他一直以为交好的“左小六”和“严霹雳”,竟然看不起他。
前文说过,这清蒙山上也收富贵子弟。习武从不是富贵子弟的第一选择,因为既然已经是富贵子弟了,家中总有侍卫,未来前途也不会特意去那远赴边关、前线的差事,那等有生命危险之事,富贵人家有能力,自然是尽量避开的。
所以来山上的富贵子弟,多有两个特征:一是在家中不是特别受重视的,因为毕竟习武不是什么正经出路,要占一个要职的富贵子弟自然不会浪费精力于此,当然我们知道白公子是个例外。二是对练武相当有兴趣。
白少爷那两位自小相知,“左小六”和“严霹雳”就正符合这两个条件,他们五六岁就上山了,现在功夫已经颇成气候,至少和普通成年人对打不成问题了。
他们看白少爷这手不能提四两,还有小肚腩的样子,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了,没少嘲笑他。而且他们和这白少爷虽然是同龄人,但是早入山好几届,按照山上规矩,白少爷高低得叫他们声“师兄”。
白少爷虽然脾气还算温和,但也忍不了这气,所以在这山上避着这俩人走;这闹得,本来是来投靠朋友,大家都脱离了家里管教,怎么不轰轰烈烈闹翻这清蒙山一场,这下可好嘛,清蒙山没倒,友情解体。
还有这不顺心的呢,尤其是这白少爷也是一拍脑袋上的山,也没打听打听入山时候,算是山上的“插班生”。每天练武的时候,一起的都是一帮小屁孩不说,人家都练了大半年多了,耍得虎虎生威的,而且里面还有那些因天资特佳而被招入山中的,跟人家的差距那更不必说。
上山这两日,白少爷算是受尽屈辱与磨练,全靠不想立刻回家丢脸之心支撑着他。不过,他这两日倒也发现了这山上的另一个倒霉蛋。
看身量和自己差不多高,肯定也是要比那帮小屁孩大不少的,至于招式嘛,虽然看得出要比自己熟练了些,但也是五十步和百步之别,看着也就多练了几日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这另一个倒霉蛋,好像就住在自己的小院子后面。
“新朋友!”这山上也太苦了,至少还要在山上坚持一段时间,又被旧有嫌弃的白甑祈,生气了交友之心。
这日,结束了一天的练习,白甑祈浑身疼痛,又用罢了山上那无滋无味,没有灵魂的饭食,白甑祈生无可恋,走向自己的小院子。正巧看到那目标中的“新朋友”竟然在树下练招式。
白甑祈乐不癫地跑过去,小胖身躯还略有些喘,“哎,你怎么会来这里习武的?”
对面的那个“新朋友”小瘦子继续练剑,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不过,白甑祈从来不是怕冷场的人,接着套近乎: “嘿!我是白甑祈,白太傅是我爹。”
这开场白屡试不爽,可以用最少的字数,达成交友的目的。
谁知,这一次却冷场了。不过这一次对面的小瘦子不仅是没有反应那么简单,那小瘦子听了白甑祈这话,手上的木剑似乎是要往他身上招呼了。
白甑祈感到有些不妙,但是为了套近乎,离这小瘦子太近了,现在倒是避无可避了。
还好,就在这木剑要打到白甑祈的那一瞬间,有一只手从后侧伸出,拦住了这一剑。
白甑祈不知不觉,屏住了一口气,这才吐了出来。他回头一看,是个少年公子,看身量应是自己的同龄人。
他再回头,看向那突然像自己发动袭击的小瘦子,那小瘦子似乎颇有些生气,一招被挡,扔了木剑,扭头跑了。
“哎!这小子怎么回事啊,我又没招他没惹他的。”白甑祈有点委屈,来这山上后,尽是糟心事。
“她是谢御史独女,谢御史刚刚故去,她可能一时之间对你的身份还有些敌意。”这少年公子替白甑祈解惑,“白公子你好,我是安阳长公主和叶尚书之子叶流云。”来人正是流云,他温和地向白甑祈笑笑,介绍自己的身份。
白甑祈自从上这破山以来,终于遇到了一个友好温和之人,“新朋友”锁定,白甑祈的眼里几乎有泪。
他脑子里又过了一下这位叶公子的话,心道:“哦!那原来还是个小姑娘啊!谢御史,谢御史是清流派的吧!”白甑祈虽然不通时政,但生长在这样有权势的家族中,多少耳濡目染些。谢御史自尽于圣上前,举家流放,是这一月来的大新闻。
若说平日白甑祈也未必会对不理他的人热脸贴人冷屁股,但是刚刚经历这上山以来的颠覆性人生,对这小姑娘今日上山后与自己类似的遭遇倒生了些不忍之心了。
当然,白甑祈现在还不知道,和南山当上朋友,对他可是个糟心事儿,这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