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这氛围很适合试镜练习,房间里那么暗,外面那么混乱,他们又喝了点酒,晕乎乎的有种非现实感。
尤其适合安久久要试镜的那个角色。
就是对着熟人演戏这种事,第一次做真的很羞耻。
“你闭眼。”安久久指挥,“啊不行……我先跟你说说这个角色吧,让我酝酿酝酿。”
迟拓起身收拾掉啤酒罐,顺手把两人的碗洗了:“你说吧,我听着。”
安久久翻着那本她几乎倒背如流的试镜剧本。
试镜剧本内容其实不多,只有两场戏,其他的就是人设简介以及一些保密协议。
但是……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杨正谊导演找演员主要是看角色适配度吗……”安久久迟疑着,“但是我试镜的这个林洛,她是杀人犯哎,还不止杀了一个人。”
迟拓转身拿过那本试镜剧本,烛火晃了晃。
他刚刚洗完碗,手擦干以后指尖还是凉的,拿剧本的时候不小心擦过安久久的手背,安久久的手在黑暗中微蜷成拳。
喝了酒的原因,安久久觉得今天的气氛确实怪怪的。
外头的暴雨并没有让望城的夏天凉快多少,关着窗又点了蜡烛,两人虽然都才刚刚洗过澡,现在身上却也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迟拓坐回到餐桌旁边,在蜡烛下认真看剧本。
安久久就坐在他对面托腮盯着他看。
她一直都知道迟拓长得挺好,他们俩都属于经常收到情书的类型,迟拓这种长得好看身材高大体育还行成绩又好的类型,性格再不合群也总会有人会偷偷喜欢。
她其实也很短暂地喜欢过,十几岁的少年总是会有些毫无道理的荷尔蒙,她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就记得那天是周末,也下着雨,迟拓在屋檐下面等她一起出去买东西,穿着什么安久久也都忘了,就觉得他抬头看她的那一幕很像少女漫画,雨滴都是闪闪发光的形状。
但那真的只是一瞬间,开口之后就回归现实。
就像现在这样,她很短暂地觉得,迟拓刚才喝酒的样子可能也会让她记很久。
那么明显的喉结!像个大人!
“你睡着了?”迟拓抬眸,发现她维持这姿势很久了。
“没。”安久久放下手,说,“我等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就能适配一个杀人犯了。”
杨正谊导演的电影,剧本都挺反人类的,虽然这种试镜用的剧本大概只说了剧情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但这也不妨碍迟拓很容易就理解了安久久说的话。
因为林洛这个角色真的是个杀人犯,安久久作为扮演林洛少年时期的候选人之一,剧本的内容都是少年时期的内容。
内容虽然短,但是不简单,只有两个场景,不知道导演是不是希望拿到试镜内容的演员自己研究人设,还是其实剧本没有完全写完,这两个场景透露出来的信息并不全。
场景一是在警察局,主人公林洛披头散发地跑进去,抓着一个小警察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说,她觉得她爸爸杀人了。
只有一句台词。
场景二是在城外河边,主人公林洛等着警察把尸体捞上岸,看着标注写明林洛青梅竹马汪璨的尸体,在人来人往的现场,蹲下看着尸体上的爬虫,轻声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只有一句台词。
两个场景之外,只打印了一段背景提要,内容一目了然:林洛杀了继父和青梅竹马汪璨,设计报警提供不在场证明,并且在打捞出汪璨尸体的时候和她朋友做了最后告别。
内容很短,信息量巨大。
那么短的几句话,在这个点着蜡烛的闷热的夜里,看得人脊背发凉。
迟拓问安久久:“演林洛成年后的那个演员已经找到了吗?”
安久久点头,撑在餐桌上拿了迟拓的手机搜给他看:“女主角是最早定下来的,杨正谊导演联系我妈的时候说,这电影成年戏份和未成年戏份占比大概是六|四分,未成年就已经杀了两个人了,不知道成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是这个成年后的演员和角色的适配度高。”迟拓接过手机,说,“你进入候选,是因为和她长得有点像。”
成年林洛的扮演者也算是新人演员,叫乔问竹,今年二十八岁,之前只演过一部非常冷门的网络剧,也是长相精致那一挂的,和安久久有三四分相像。
迟拓又搜了几张那个演员的照片:“导演选少年演员肯定是按照这个演员的外形去找的,你照片里和她五官有点像,化了妆可能可以更像。”
安久久俯身过去看迟拓手里的手机,伸手过去,把那张照放大缩小缩小放大。
“适配度指的是我和这个演员的适配度?”安久久歪着头,“其实我觉得她比我好看哎。”
她把那一罐啤酒全都喝完了,难免有些晕乎乎,头左边歪晕了又歪右边。
楼上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哪一户终于放弃对着天花板接水的工作,把铝制脸盆砸到地上,骂得非常难听。
安久久吓了一跳,又把头正了过来。
迟拓没跟安久久争论照片里的明星漂亮还是她漂亮,只是很耐心地跟她说:“你们脸型一样,眼睛的弧度很像,鼻子角度也有点类似,杨正谊导演给你这次试镜机会,肯定是和这些外在条件有关系的。”
“但是这世界上长得三四分相像的人有很多,这只是敲门砖。你要完全适配的人是林洛,而不是这个女演员。”
安久久眨眨眼,抬头。
三根红蜡烛并不能提高多少能见度,迟拓为了给她演示她们两人五官的相似度,和她一样前倾着身体手肘撑在餐桌上。
她家餐桌只有一米长,所以两人就只能头对着头,小鸡啄米一样的姿势。
安久久一抬头,刚刚洗完还带点湿意的长发就落在迟拓伸过来的手臂上,额头擦过他下巴。
迟拓身体僵住,握着手机的手在黑暗里绷得青筋直冒。
他不能立刻往后撤,太明显了。
他今天晚上不适合再有任何奇怪的想法,他理智能控制一次,不代表能控制住第二次。
“你……”他语气不太好,“能不能往后面挪挪?”
“停电了很热。”
语气嫌弃得仿佛她身上扛着个大火炉。
安久久咕哝着坐回餐椅,表面看起来还和以前每一次被迟拓嫌弃靠太近的时候一样,不服气不甘心地撇着嘴。
事实上,安久久也不自在。
迟拓刚才洗澡用的是她家里的沐浴用品,甜橙味的,连体睡衣用的是她家的柔顺剂,薰衣草味的,夹杂着刚才喝下去的啤酒苦味。
她平时对这些没那么敏感,今天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找到点当年雨滴闪光下迟拓的样子。
昏黄的烛光变成了最好的掩体,掩盖了少年们的青春悸动。
“明明你身上更热。”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安久久补怼了一句。
补的时机有些晚,有些怪。
但是没人再提这件事,迟拓很快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想试哪场戏?”
“场景二。”安久久站起来,跑到房间里摸出了一张瑜伽垫,铺在客厅空地上,“你躺在这里。”
她指着瑜伽垫旁边的大理石地板:“这里是河岸,瑜伽垫是护城河。”
迟拓很配合,穿着那身荧光绿的连体衣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按照安久久的指示把自己半边身体靠在瑜伽垫上。
“左手放这里。”安久久指着她在瑜伽垫上头放着的糖果盒,“右脚撑开一点。”
“哎呀你不要那么直挺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自在,安久久试戏前的要求有点多,蹲在那里坚持要让迟拓摆出她搜出来的河边尸体的样子——半边在水里半边在岸上,一边的腿耷拉着,脸部对着天花板。
迟拓一开始特别配合,大理石地板很凉,他躺上去那个瞬间酒醒了一半,因为蜡烛燃烧有点缺氧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那点暧昧就少了很多。
可安久久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你为什么要穿着荧光绿这样看起来真的很不像尸体……”
迟拓:“……”
他面无表情地诈了尸,坐起来和蹲着的安久久对视。
安久久迅速认错:“哦,荧光绿是我的问题。”
迟拓:“……你要不要试试场景一?我来演警察。”
安久久:“可是我跟你眼睛对视我会笑场。”
迟拓把帽子翻出来给她看那个斜眉歪眼的猫头:“你对着这个就不会笑场了?”
安久久:“……起码你是闭着眼睛的。”
迟拓:“……”
他默然地继续躺平,躺好之后按照安久久提供的躺尸照片摆好,为了不让安久久笑场,他把猫猫头帽子叠了一下塞到脖子后面藏好。
安久久这回终于满意了,她安静下来,示意迟拓闭眼。
迟拓喉结很轻微地上下滚动,闭上了眼。
安久久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在酝酿情绪,所以迟拓维持着一动不动的躺尸闭眼样子,怕破坏她的情绪。
这感觉很奇妙。
他半边身体躺在瑜伽垫半边身体躺在大理石,安久久蹲在大理石地板的这一边,按照常识,他应该会觉得大理石这边的身体更冷。
身体感受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心理上,他身体靠近安久久的这半边正在一点点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热,他能感觉到安久久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只是轻微的呼吸。
她在深呼吸,深呼吸了几次以后,她试图弯腰下来靠近他,发丝坠在他手臂上,有点凉也有点痒。
她应该在憋笑,因为靠近了好几次,他都能感觉到她马上弹回去立刻开始深呼吸。
演戏很难,她这样的门外汉为了赚钱为了让王珊珊不用那么辛苦一头就栽了进去,他想每次都这样陪着她。
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也十点多了,停电又不能随便外出,这幢楼的人逐渐地都从咒骂变成了安静,他已经能听清楼下漫起来的水被雨滴溅起来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安久久试了多久,她终于倾身过来,发丝滑过他的脸,她的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贴着他耳朵说的,最开始是耳语一样的声音,后来她似乎有点忍不住笑场,最后两个字尾音带颤,所以呼出来的热气从他的耳垂一路蔓延到全身。
安久久说完就整个人往后倒,再也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她说:“迟拓你眼睫毛一直在动好出戏!”
迟拓缓缓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木着脸把身体往蜡烛照不到的地方挪了挪。
操。
他面红耳赤。
来唠五毛钱?
关于救赎的,其实我一直觉得没有人能救赎其他人,大部分成功的救赎或者说治愈都是从自己愿意改变开始,而爱情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在救赎这件困难的事情上能起到的作用差不多就只是一瞬间。
那一瞬间,让陷入谷底的人有了想要抓住的东西。
这种东西类似于吃了一顿好吃的,看了一场好看的电影,或者买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快乐是短暂的,只是美好的东西会让人忍不住一直去想,于是美好就变成了某种让人变得更加独立完整的钩子。
仅此而已。
所以好的爱情能让人变好,这句话不是赞美爱情的,是赞美那个主动让自己变得更好的自己的。
评论留言红包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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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