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是南忆领养的,她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这还要追溯到还没搬到市区租房子住的时候,邻居在背后说小话被她听见。
那时候她年纪也不大,胆子大到直接去问了南忆。
南忆只是严肃地盯着她好久,母女俩坐在客厅内都没有动作。
最后,南忆从尘封的铁盒子里拿出了一些信件和领养证明,信件是福利院院长写给她的,确保南栀能够平安长大。
最近的一封信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南栀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她来说,身世不重要,给饭吃就是娘。
毕竟南忆对她是真的好,吃穿都管,生气起来也会揪着她的耳朵,手指不停地指着她。
南栀这时候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南忆的手,逃避自己被骂的事实。
成绩考好了会被奖励鸡腿,考差了也会被奖励鸡腿,在纸条上写下‘小孩,下次继续努力’。
家里有一面墙,上面贴得全是便利贴。
多数是南忆的鼓励和嘱咐,她不方便说,却写得很流利。
而上面关于南栀的字迹,很多都是在南忆的便利贴下面的空白处,写上一句任性的话——
我不干!
随后便认认真真把上面嘱咐的事情做得又快又好。
她没有被养出自卑懦弱的性格,反而多了些张扬和直率。
也许是从小到大跟着南忆在花店招待客人,她遇事大大方方的,同样也不喜欢跟同龄人相处得太近。
那群人太幼稚了。
跳皮筋不好玩,揪她辫子的小男生最讨厌。
上课被当做中间人给偷偷早恋的小情侣传小纸条的时候,她觉得这两个人太没胆子。
她要是喜欢一个人,直接就去表白了。
当然她也这么做了,不过看来钟云镜似乎对她这种小孩子的喜欢不太上心。
怎么会有人捏着她的脸说,‘姐姐也很喜欢你啊。’
她现在跟着南忆租房子住,隔壁有个女人养了好几只猫,她去她家看猫猫的时候也会看见,那个女人捏着猫猫的耳朵,笑着道,‘麻麻好喜欢你啊!’
语气跟钟云镜几乎一模一样。
上课开小差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钟云镜。
钟云镜把她当小孩子逗,这一点从认识她就知道清楚得很。
小屁孩,臭小孩……
喊她的语气皆是嗔怪。
南忆也喊她小孩,南忆分辨不出正常人的语气,在手机上或者便利贴上发消息写字时,先喊她一声小孩当作称呼,再吩咐她做别的事情。
她虽然不喜欢钟云镜这么看待她,但她觉得钟云镜跟那些学姐不一样。
她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虽然她不知道自己高中还会不会长个子。
钟云镜具备一种成熟又富有吸引力的气质,不吵不闹,冷静从容,还会给她讲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她每次笑都不是因为笑话,都是钟云镜自己笑出声来,她便跟着笑。
“不好笑吗?”钟云镜总会这么问她。
“很好笑吗?”南栀每次都这么反问她。
钟云镜摊摊手,作罢了。
初中的南栀逐渐开始有喜欢的概念,每个月罕见的几次见面,让她逐渐意识到她对于钟云镜的感觉好像是不一样的。
学校早恋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虽然口头上鄙夷着这些人不爱学习,自己也会偷偷在心里面去想,如果她和钟云镜可以恋爱的话……
怀揣着这份心思,南栀期待着跟钟云镜的每一次见面。
捏捏脸,点点鼻尖,用夸赞小孩子的语气夸赞她……
钟云镜对待南栀的模样跟以前别无二致。
但当时的南栀想不到更好的可以跟钟云镜促进关系的办法。
彻底断绝掉钟云镜跟南栀关系的,是重高一个月放不了几天假的恶心的情况。
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放假的时候南忆也只让她好好休息,不再让她去钟家送花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钟云镜会把自己忘掉,毕竟她自认为自己在女人那里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
她可怜的、卑微的、儿童时代的暗恋,被繁重的学业彻底掩埋了。
南栀完全陷入高中的紧张生活,钟云镜的记忆也渐渐从自己脑子里消失了不少。
她上课开小差的时候不再想起钟云镜,反而在想周末应该是去图书馆温习功课还是跟朋友逛街。
贪图享乐的确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
当她看到英语老师又换了一件漂亮的裙子,这已经是这一周第四条的时候,南栀果断放弃了图书馆。
周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在抽屉里发现一盒年头已久的香水,想起来这是初中的时候钟云镜送给她的。
她先在手腕上喷了下,味道一如既往。
外包装不知道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写保质期,反正南栀现在没能找到。
不过味道一样的话,应该是还能用的。
钟云镜的记忆,只会停留在南栀的脑子里。
下了晚自习,累到瘫痪,她望着光秃秃的上床板,无比怀念自己的过去。
要是能够再见到钟云镜就好了,要是能够像过去一样跟钟云镜相处就好了。
疯狂的三年高中过去,南栀出了考场,手机晚上忘了充电,出了考场之后她就开不了机了。
学校门口堆满了人,她在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出口离开学校,好好回家睡几天。
南忆早说过不会来考场接她,这几天高考,订花的人很多,南忆很忙。
南栀摸了摸书包,发现她地铁卡也忘了装。
地铁做不了,出租也打不了,她四处寻找着有没有扫充电宝的地方,突然想起来这是学校,况且她手机关机,也扫不了。
也许这里好心的家长会借给她呢?
南栀出了校门,打量着哪个家长看起来比较善良。
直到她发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是钟云镜。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发随着微风飘扬,身形笔直,在人群里格外亮眼。
南栀鬼使神差地朝她走过去,发现她怀里也抱着一束花。
真希望这花是给自己的。
“你家里也有小孩高考?”南栀挤到她面前,大声问她。
“有啊。”钟云镜坦然地承认了,看到她的表情并不意味。
南栀很快失落,想要跟钟云镜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只好点点头,准备步行回家。
“去哪儿?”钟云镜喊住她。
“回家。”南栀掩盖掉自己的失落,“现在学校人正多呢,我是跑着出来的,估计你得再等等。”
“花送你。”钟云镜终于把花递给她,“祝你取得理想的成绩。”
南栀愣了一秒,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开始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你家里的小孩……”南栀问了半句,没有说完,高高兴兴地把花接过来,“谢谢!”
坏女人!
一见面就要捉弄她!
“走吧,送你回家。”钟云镜让她跟着自己走。
“你怎么会来接我的?”南栀蹦蹦跳跳跟着她走。
“刚刚去店里拿了花。”
南栀很快想明白了,怪不得她看这花束的包装那么熟悉,原来是南忆包的。
这里依旧堵塞,钟云镜将车子开出去花费了不少时间。
车子封闭,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南栀刚才那股兴奋的劲头很快就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困窘。
她跟钟云镜已经很久没见了,一上来就像刚才那么熟稔好像不太好。
现在的钟云镜似乎更加成熟了,以前看向她的嘴角总是带着不浅不淡的笑,现在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张冷着的脸。
怀里的花很香,她嗅了嗅,车厢寂静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想要问一问钟云镜有没有把自己忘了,或者就没有想过来学校看一看自己。
但她问不出口,她还没那么矫情。
如果时间不会消磨人的感情就好了,至少她在钟云镜面前能够坦率一点,也不会对过去那些直白的话感到羞耻。
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对钟云镜的感情当成喜欢,后来又直白地一次次告诉她自己的心意的?
哪怕她知晓钟云镜没把那些放在心上,但现在的南栀也会为过去的自己感到困窘。
她已经高中毕业,快要十八岁了。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懂得含蓄和羞耻,就连喜欢也觉得难以说出口了。
南栀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对于钟云镜,好像从明恋变成暗恋了。
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狂欢,钟云镜是否清晰地知道,或者认真地考虑过她的话,南栀不知道。
“盯着我做什么?”钟云镜终于将车子开到宽阔的街道上,侧眸问她。
南栀收回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我不像好人吗?”钟云镜笑道。
“现在不像。”
“那就是以前像。”钟云镜的话转得很快,“对于你这个评价,我勉强可以接受。”
“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挺高的,我可没见过几个好人。”
“那你就当自己是上了贼车吧。”钟云镜脸色平淡,口中的话像是随口抛出来的。
南栀冷哼一声,“你的笑话还是很不好笑。”
开出最堵的路口之后,便遇上了一个红灯时间将近一分半的红绿灯。
钟云镜有时间打量着副驾驶的南栀,想着几年之间没见过几面,这小姑娘还是伶牙俐齿。
“看我做什么?”南栀问出口,意识到自己跟钟云镜问了个同样的问题。
她没忍住笑出声,又很快收起了笑容。
“你的反射弧有点长了。”钟云镜评价她。
南栀愤愤不平道,“我说了!你的笑话不好笑!”
每次跟钟云镜这样有来有往争吵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南忆嘱咐过她的话,要对钟家人礼貌,那是我们的恩人。
南栀能对每个钟家人做到礼貌,都能从她们的口中得到‘乖孩子’的评价,只有钟云镜骂她是‘小屁孩’。
“你送我的花还挺漂亮的。”南栀又垂眼看起怀里的花来,“我本来想着高考前一晚替我妈包花的,但被我**评了,不然你买到的花说不定还是我包的呢。”
钟云镜扯扯嘴角笑了下,没有接话,继续开着车。
“以前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南栀长舒一口气,“我也要解放了!”
以前的感觉。
钟云镜不可避免地想到过去南栀对她的无数次告白。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的喜欢而已,她不用放在心上。
婉拒了那么多同性的喜欢,放到南栀身上自然她也该习惯性地婉拒。
况且,按照南栀的年纪,这种话随随便便说出来也正常。
至少现在的她自己对于南栀,是没有任何不怀好意的想法的。
一个活泼灿烂的,即将迎来大学生活和十八岁的美好少女,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浪费在一个人身上,那可就太无聊了。
现在的钟姐:不接受不喜欢。
以后的钟姐:谁准你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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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