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 第7章 虫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悬浮在夜色中的白光怪诞笑着，以极快速度吞噬了苍天巨树。

然后随着一道猛烈光爆，光点消失了。

“唰——”

下一瞬，一道白影挟着一股浓重妖气毫无声息直扑而来，竟以惊人速度逼近到了北昀面前。

它的速度快得让人有些意外，一头黑而杂乱的长发遮掩住它半个面孔，只露出一只过分突出的眼球。

眼见余光一道黑影笼下，白衣袖子中徒然伸出一只鬼手，尖锐且长的黑色指甲直朝他眼睛的方向剜过去，北昀虽快速偏头躲避，却还是慢了一步。

如同被锋利刀刃划开，他的左眼皮上骤然一疼，温热滚烫的血液流出划过半边脸，鼻间已然全是血腥的气味。

“嘻嘻嘻嘻......嘻嘻嘻...”

似乎是被这血腥气味刺激到了，白衣鬼妖一边邪肆笑着一边抬手又是一个致命攻击。

只是它手还未落下，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已经刹那出现在它身后，“嗤”的一声，一把利剑瞬间穿透它的胸口。

趁白衣鬼妖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北昀也飞身跃起，直扑它面门而去。

将手中匕首对准那只露出的眼球，北昀狠狠扎了进去，他手下用了狠劲，手腕一转，只听“咔嚓”一声，白衣鬼妖的眼球已经浆爆，大量黑色血液从它眼眶里迸出，喷洒在它胸前白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衣鬼妖疼得浑身扭曲，嘶声尖叫。

见它大力挣扎，黑指乱挥，北昀和温向青身影回旋，同时拔剑后撤。

两人身子刚一落地，北昀就淡淡说了句。

“无碍。”

温向青随即了然点点头，于是二人又默契地将眼神投向仍悬在半空尖叫的白衣鬼妖。

“为什么——为什么？！”

白衣鬼妖手指颤抖，捂着脸上受伤的位置，缓缓飘了下来，它似是伤心极了，身子佝偻成一团，只留一个哭泣背影。

夜色下，它哭得凄凄惨惨，完全没了先前狂乱地姿态。

这副模样叫不知情的外人看了，确实要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北昀漫不经心擦去眼上血迹，神色不变，只垂眸从袖中取出“瓶子”。

随后他缓缓道：“向青，老样子。”

......

密林里，凄凄惨惨地哭声回荡着。

温向青提着仍在滴血的利剑，缓步朝白衣鬼妖的方向走去。

风吹起他面上黑布，露出冷淡嘴角，他微微垂眸，看向仍在哭泣的白衣鬼妖，只冷冷道：“你，很吵。”

说完，他手中利剑径直挥向白衣鬼妖脖颈。

沉闷地几声响，白衣鬼妖的头颅在地面滚了几滚才堪堪停住，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眼球只虚虚挂在眼眶，将掉不掉，而它扯着沾满血迹的裂唇，由方才的凄凄泣声转为嘻嘻痴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也不知道这鬼妖在痴笑什么，但在这寂静的林中，这样的笑声实在让人听了不适。

温向青皱起眉，提剑走得更近，正要将剑气注入鬼妖头中之时——

“咔嚓——”

是后方传来的声音！

温向青和北昀迅速循声望去，只见黑暗里，一缕黑色发丝正匍匐在地面像虫子一般蠕动着，快速朝着北昀那端爬去。

原来那白衣鬼妖竟借着夜色，暗中分出一缕发丝想要绕自他们身后埋袭他们，却不料在途中碰到了地上的树枝，发出了声响，暴露了行踪。

白衣鬼妖笑声戛然而止，徒然暴怒道：“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

那缕发丝听完竟浑身颤抖了起来，随即又以极快速度划过上空，自动归置了回去。

随着一声怒吼，原本趴在地面的头颅猛地悬空而起，白衣鬼妖一头茂密黑发直直冲天，满脸怒容，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密密麻麻地虫子从它的耳道中源源不断冒出来，顺着飘在空中的发丝不断爬行。

无数黑虫与飘动发丝互相交叠，逐渐融成一体组成了有些诡异地四肢形状。

地面上爬行着几只旋落的黑虫，温向青面色铁青，往后退了几步，见它们朝着自己方向而来，他眉头一皱迅速提剑一挥，黑虫瞬间七零八落，几股黑气冒着旋向上而去，在空中消弭。

白衣鬼妖头颅一动，化作为“四肢”的发丝前端长出了尖利黑色指甲，它唇口一张伸长口中红舌，又幻化出一把短刀紧紧卷在其中，猛地往前一冲，朝着温向青的方向扑了过去。

温向青早有预料，他闪身后撤，抬剑抵挡，兵器相击，发出“锵”地一声，力度之大，震得那鬼妖卷着短刀的红舌一阵发麻，它的头颅在空中微微停滞了几秒，待反应过来，那鬼妖又瞪大了仅存的一只眼睛，伸出尖利黑指就要戳向温向青的双目。

两枚暗器闪着寒光呼啸而来，转眼间，已经削去白衣鬼妖数根黑指，黑气缕缕破散飞远，白衣鬼妖一时疼痛难忍，避开温向青迎面而来的剑风，它连忙向后撤去，只艰难转着头颅看向不远处长身而立的紫衣少年。

枯树下，北昀收回手，冷淡的视线与那白衣鬼妖短暂交汇，他手中匕首翻转，身形一动，也冲了过去。

一时之间，林中数道光影交织，疾风阵阵。

白衣鬼妖以一敌二，逐渐有些力不从心，因而放缓了出招的速度，就这么一个破绽，温向青剑刃带气，已经径自刺进它额心之中。

没想到那鬼妖额心中喷涌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一阵浓重黑雾，那黑雾疾速略过二人的头顶，有意识地冲向天际，竟将这林中的夜色直直撞破开来。

无数黑色碎片从天际极速落下，又在快落置地面时化为浅淡星点散去，光影终于重新回到这片密林，北昀不自觉抬眸向上看去，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刻，远处山岭镀上一层金辉，昏黄光线在林中肆意游走。

“嘻嘻…嘻嘻……”

那黑雾似乎觉得自己极为聪明，在天际发出几声嬉笑后转了几转，又顺着一阵恰到好处地风迅速飘远。

温向青剑端霎时一轻，失去了支撑的鬼妖头颅收缩成一张薄薄人皮，只轻飘飘落于地面。

二人一愣，皆没有想到，这一出，竟是移形换影。

被这鬼妖耍了一道，温向青面带寒气，提剑，正要去追，胸口忽然一紧，他身形一晃，就要向后倒去，好在北昀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臂膀，这才稳住他的身形。

“怎会如此？”

北昀惊异地道，却见温向青一张脸煞白，嘴唇上还隐隐泛着一层暗紫，似有中毒之兆，他心道不好，连忙将温向青轻放置于地，又在他身上几个穴位一点。

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北昀浓眉拧紧，动作轻缓地将温向青的右手举至眼前。

只见虎口的位置泛红，肿胀起一大片，皮肤之下似有几个黑色物体，时不时在其蠕动几分，欲有冲出之势。

他神情严肃地看了温向青一眼，随后手中匕首干脆利落一划，红中带黑的血液很快从中淌出裹挟着三条黑虫顺着掌心缓缓流下。

“那是…奴虫。”

还未细看地上之物，背后忽然响起一道陌生声音，北昀警觉，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侧抛出几枚暗器。

他回身而望，林中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站着一个背着竹篓，带着蓑帽的少年。

那数枚暗器带着劲气直朝那人面容而去，然而少年眼皮愣是动都没动，只缓缓抬手，徒手接过，末了，他才徐徐低垂下头，一双无神眼眸似是在疑惑手中的黑漆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那来历不明地少年竟化开了暗器中的劲气，北昀一双淡漠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他举起匕首起身，将虚弱地温向青挡在身后，藏于袖中的另一只手微倾，在“瓶子”上抚了几抚，只语气森冷问那少年，“你是何人？”

那少年并未答话，又有一道熟悉声音由远及近。

“北昀兄——”

不远处，方岚齐身影笼罩在昏黄光线之中，朝着这端大喊了一声。

他举袖抹去额上汗迹，喘着气，只大步跑来，可到途中，似是累了，又歇下脚步，双手叉腰，面带愁容地望了过来。

方岚齐？

他怎还会出现在这里？

北昀心中惊诧，但面上不显半分，仍是一张冷然肃穆地神色，见方岚齐又甩着袖子抬起腿大步走来，他正想出声，可一双眸子又在他的脸上停住。

道别之时，他分明记得方岚齐的左脸，有一肿包，可如今那块位置竟平平整整，看不出任何肿胀过的痕迹。

他敛眸，抚着“瓶子”的手指不自觉加重几分，心中起了疑心。

实在怪不得北昀多想，今日一路深入密林，所到之处遇到的“黑影”皆是方岚齐的模样，如今眼前又出现一个，自是要怀疑几分。

忽地，手中“瓶子”轻微晃动了下，北昀低头看去，见它瓷白的瓶身没有任何变化，他心中一颗悬石才稍微往下缓了缓。

竟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也可证明了，眼前二人，不是妖邪。

方岚齐不知北昀心中云云，只觉累极，这一路上他紧追岱木笙步伐，一刻都没有停歇，真是难受的很，他平复呼吸走上前，拉起一旁岱木笙的胳膊，正要开口，却见北昀的左眼皮上有一道伤口，此时血迹干涸，远远看去，像朵殷红花苞无意落于其间。

“北昀兄，你这是——”

方岚齐语气惊愣，话还未说完，眼神又瞥到北昀身后，似乎有一黑影躺倒在地，他心中疑惑，不由偏头一看，这下更惊：“温！温向青？！”

还未搞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方岚齐手中突然一轻，眼角一道身影划过，他再抬起眼皮之时，岱木笙已经屈腿在温向青身旁蹲下。

从竹篓中取出几片干燥树叶，均匀地铺在温向青虎口的位置，岱木笙又从领口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子，将地面上的三条奴虫捻起放进其中，等做完了这些，他才抬起一双毫无情绪地眸子，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虫…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