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 第6章 白衣鬼妖

浓重的血腥味，腐臭味在风中弥散开来。

温向青一身黑衣立在林间，身手利落地从“黑影”胸口拔出长剑。

脚下的地面已经血红一片，像极了秋季火红的枫叶。

这是遇见的第五只“黑影”，在足足缠斗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了结果。

温向青平复呼吸，收回看向黑影尸骨的视线，只袖口一动，锋利长剑已经在他手中快速翻转，抵在了身后。

他足尖用力，来不及去清理身上沾染到的血色，只迅速飞身闪到一棵枯树后，伏下身子低声唤道：“公子。”

北昀身子斜靠在树干上，只觉眼前模糊一片，此时听到温向青唤他，他费力地睁了睁眼睛。

“解决了？”

温向青冷冷“嗯”了声，又熟稔地从腰间取下一个黑色荷包，取出药瓶倒了颗药丸在手中。

眼前模糊，但仍依稀可见一个人影，北昀摸索着，接过温向青手中的药丸咽了下去。

苦味在舌尖绽开，如同他此刻心绪。

竟是他的眼疾又犯了，在这种时候。

......

.....

温向青收刀入鞘，黑衣只微微破损，他面色淡漠，垂眸看向右手虎口的位置，那里已经新添上几道细小的伤痕。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黑影”在研习他的招式，这也是他为何会与“黑影”打斗那么久的原因。

“向青，现在该是什么时辰了？”

一旁闭眼调息的北昀忽然开口，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温向青收回手，起身抬头望了望天。

他们一行人是从午时进入的雾凇山，到现在已有三个时辰了，按理说，也到了太阳落山的时间，此时的天边应该染着一片昏黄余晖才是。

可现下，这明晃晃的红日仍在天上高高挂着，一点也不见要落山的样子。

他道：“应当是太阳落山的时刻，可...”

听到温向青语气停顿，北昀闭着眼睛侧过头，拧着眉问，“可是什么？”

湛蓝的天空一片祥和，只有高悬的红日，连片云都没有。

这明晃晃地光线刺得温向青不适得眯了眯眼睛。

他垂眸看向北昀的方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公子，或许，从我们进入了密林的那一刻开始，时间就已经凝滞住了。”

几乎是温向青的话刚一落地，那条一直悬在半空中的细线忽猛地晃动了起来，下一秒，竟有无数的声音在密林里各个角落响起——尖锐的凄惨叫声，撕心裂肺地孩童泣声，以及诡异地时男时女声调的笑声，都直直顺着耳道钻进来。

与此同时，林间狂风大作，墨色如同一个黑色罩子，一瞬间笼罩下来。

温向青疾速拔剑，身影在墨色中更显敏捷诡异，只见他手中飞出两道白色剑风径直劈向了林中雾气正不断聚集的地方——也正是与那细线紧紧相连接着的地方。

浓重雾气被两道剑风劈开，暴露出真实面容来。

温向青执剑，身形一闪，瞬间落回到了北昀身前。

他顺势抬眸往上看去，一贯淡漠地眼神里惊异了一瞬，却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兴奋。

那是一颗树，一棵巨大无比的树。

树的正中，雕刻着一个庞大没有任何颜色的双头蛇面，在温向青抬眸看上去时，它的两双蛇眼珠子正狡黠地骨碌碌转动着闪烁着幽暗的点点红光。

而在巨树的枝干上，可以看到无数悬挂着正在孕育中的黑色虫卵，透过外层那薄薄地黑色软膜，可以窥见成型的虫鹰，有些已经睁开了摄人的赤红双目。

巨树上方没有树叶，只有数不尽地光秃秃枝条疯狂向上生长着，互相缠绕形成一圈，圈中有一个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地东西，正一闪一闪，微弱地发着光。

“嘶嘶嘶——”

树中紧紧嵌着的双头蛇面四个眼珠子突然疯狂乱转起来，吐露着信子，像是在发号施令。

果不其然，只见有些悬挂在枝干上的黑色虫卵蠕动了起来，薄薄软膜从里面被破开，浑身裹挟着液体的虫鹰噗嗤掉落在地，难闻的气息很快顺着风道飘了过来。

一只，两只，三只....

虫鹰的数量在不断增加。

身后忽有细碎声音响起，夹藏在各种躁音之中，温向青微侧过头看去，只见墨色里，北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终于有了焦距。

“小心！”

还未等温向青开口说话，一道风已经迎面袭来，北昀掌中用力，推开身前的温向青，随即举起匕首朝扑面而来的虫鹰直直刺去。

温向青也立刻反应过来，身形一跃，劈下空中几只正准备俯冲的虫鹰。

刚刚孵化出来的虫鹰只会挥舞着翅膀，本能踢踏着锋利的爪子，一点威摄力都没有。

“嗤——”

尖利匕首插进虫鹰还有些柔软的爪肉里又猛地带出，北昀出手利落，趁着对方凄叫之时，手中匕首划向虫鹰脖颈，几道锋利寒光而过，碎肉从空中稀里哗啦地掉落一地。

因为眼睛的缘故，北昀心情不是很好，甚至还带有一些戾气。

左上方暗风涌动，又一只虫鹰借着夜色袭来，北昀面无表情地瞥去一眼，对方竟被他眼神里的寒意吓得转头飞去，漆黑的羽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温向青那端也是如此，仅仅几道剑气就让虫鹰尸骨无存。

一时之间，原本数量众多的虫鹰所剩无几。

“嘶嘶嘶——嘶嘶嘶——”

巨树中间的双头蛇面疯狂吐露着信子，虽然面上没有更多的表情，但仍能听出它此时的气急败坏。

“嘶嘶嘶——”

双头蛇面继续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这次眼里的红光甚至比之前的要更明亮了一些。

可惜，这些刚孵化出的虫鹰仿佛都脱离了控制，只凄惨叫着，在空中兀自盘旋。

“......”

见实在催动不了它们，双头蛇面只好自己动手了！

只见它们用木头化形成的两条舌头逐渐交融在了一起，外形居然变成了一把弓箭的形状。

“咻——”

一支木箭破风而来，看起来来势汹汹，然而北昀还未等它近身，木箭便十分突兀地向下方坠去。

竟是连一半射程都不到。

温向青站在北昀身后，正好看到这一幕，险些连手里的剑都没有拿稳。

此刻他的心绪有些复杂，难道他那久违的兴奋之感竟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孱弱小妖？

他垂下手，眼神淡漠，这次倒是真的失望了。

“咻——咻——”

双头蛇面仍然不死心到处发射着木箭，但那种程度就像小孩玩弹弓一样，不，也许弹弓都要略胜一筹。

北昀举起匕首，歪着头躲掉又一只软绵绵地木箭攻击，身子直直朝着双头蛇面走过去。

也许是感受到了强大地杀意，双头蛇面竟张大了长满獠牙的大口，颤抖地哭了起来。

那是一种无声地哭泣。

是了，北昀想起，有些小妖的心性跟婴孩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妖便是妖，他心里不会有任何动摇。

就在北昀手即将碰上树干之时。

巨树上方忽然传来一阵难辨男女，断断续续地声音。

“没用的...东...东西....”

这段诡异的话落，树干周围竟落下了一层透明的空气圈，北昀指尖刚一触及，就如碰到闪电一般，触弹了回去。

而那原本还在颤抖大哭的双头蛇面又开始骨碌碌地转动起狡黠的眼珠子，疯狂吐着舌头，似是在嘲讽。

北昀一瞬间只觉戾气上身，一双眼神死死盯着双头蛇面，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它死。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重新凝气，将手稳稳地放在透明圈上，使力往里面伸去。

因为相斥的缘故，空气中很快闪出哔哩啪啦地紫电。

北昀手掌青筋暴起，袖子纷飞，闪电般的紫光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灼烈的痕迹，而他面色如常，仿若不觉，只有一双嗜血眼眸在紫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地瘆人。

身后，温向青微拧着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却也并未劝阻什么。

北昀眼疾来的非常突然，虽然只是短暂失明，但也确实影响了他的心绪，他在恢复视力后，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戾气会非常严重。

透明圈里，双头蛇面颤抖着。

它们非常不理解，眼前这个人竟然不惜伤害自己都要杀了它，这在妖的世界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妖的短暂一生里，双头蛇面竟第一次有了疑惑这种情绪。

只是当那只手以一种十分恐怖地力量拽上它的脖颈之时，它仍是没有想出那个答案。

......

......

手臂上传来一阵灼伤的疼痛，北昀回过神来。

透明圈已经消失，连带着巨树中间的双头蛇面也一并消散了。

“没...没用的...东西...”

巨树上方又传来诡异的怪声——是那道白色光点。

“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

它只尖声重复着这段话，一会是难听男调，一会是尖锐女调。

几秒后。

忽有无数白光从光点里泄出，夜空顿时明亮如昼。

只见空中仍在盘旋的虫鹰和未孵化的虫卵被白光全部席卷，吸收，而那道原本只有拳头那么大的光点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大起来。

不，它甚至还想吸收掉这棵苍天巨树。

北昀连忙向后退去，意识到不好。

这是妖在做人皮壳子！

远处，温向青也同样意识到了这点，他从手中甩出几枚暗器，可那白光周围已经成了铜墙铁壁，根本伤及不到中心半分。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