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珩素太久,猛地一下吃好了还有些不适应,第三天起床一脑袋磕门上了,动静太大惊醒了钟灵,她撑着上半身睡眼朦胧看他。
昨晚睡得太晚,洗完钟灵没找到不知被李一珩甩哪儿去的睡衣,人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于是抱着薄被就睡过去了,此时再揪着一角被子撑起身,半遮不掩一片大好风光,她皮肤太过白皙,便显得有些痕迹格外清晰。
李一珩“咕咚”咽了口口水,仓惶逃出了门。他因反复在钟灵面前落泪而十分羞愧,羞愧得恨自己没有拨片重来的机会,也因自己看见钟灵就有反应像个机器而懊恼,这显得他又娘又兽。
钟灵摸不着头脑,再躺回床上想起昨晚他跟她说今天要早起去交管所处理之前车祸的事情,然后他会一道换了药再回来接她吃饭,想到这里钟灵又无知无觉睡了过去。
交管所的事儿好处理,早定了损,反正就是个赔,赔撞坏的公共设施赔陆泉一台新车,陆泉这两天沉浸突然能换新车的喜悦中,总时不时烦扰过来,上个小时定那款这会儿又犹豫这个,李一珩掐了他电话去换药,诊所昨天刚给清过创的大夫歪着头打量他,“哥们儿,要是不打算好可以不用换药的。”
“……”
嗯,昨晚第二澡又打湿了。
完事儿李一珩跟昨天一样嘶了一路,回家时,钟灵刚起,她这一觉看着睡得心情挺不错,正哼着歌洗菜。
“在家吃?”
她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能扎起来,但又不够长,扎得毛毛刺刺的,李一珩倚着门框看她。
“嗯,不然菜要坏了。”
李一珩前天买的菜太多,塞了满满一冰箱。
“你能帮我去房子看看吗?就出单元往左最靠围墙那栋,柜子催了好久,说是今天上午进也不知道进了没。”
钟灵今天不太走得开身,吃完饭得赶紧去开门,下午画协有活动定在她店里,“要是还拖着没进你就替我发通大火,这事你反正擅长。”
“……”
“对了,钟毓要在那里你也一块儿叫过来吃饭吧。”
“知道了。”
有正事干也显得自己有用,李一珩在钟灵毛毛刺刺的头发上摸了下,转身提脚就走,钟毓确实每个上午都是在工地的,小孩儿单瘦单瘦的,蹲在门口一脸憋气。
毕竟还是年纪小,碰上泥鳅一样的工头,哪儿哪儿都挨憋屈。
“怎么了?柜子没到?”
“到了。”
钟毓一抬头见到李一珩很惊讶,惊讶过后开始告状,一边提高音量一边竖着耳朵听屋里动静,“运输过程坏了两张柜门,现在等重发过来又得等两个礼拜!艺术漆颜色也不对,我昨天就说不对了,这跟我姐姐最开始定的颜色差别很大,他们不承认!说是光线是温度的问题,改不了不肯改……”
钟毓着急,气工人偷奸耍懒不负责,气自己没用办不好事,他明明每天都来,眼皮子底下居然还出这么多差错……气得都快要哭了。
屋内干活的两个工人听见外头动静探头探脑,一见不是之前房主那姑娘反倒是个高大的男人,一想这是真碰着能闹事儿的了,接头了两句就都叼着烟走出来,“老板,您看,这事真不赖我们,柜门磕坏了那是厂家运输的问题,艺术漆它就这么个东西,咱实际情况确实做不到跟画片上一样,我们工人都是辛苦活儿,就这程度……”
李一珩纯当没听见,单觉得小孩儿憋闷红温的模样很好玩儿,笑着拍了拍他脑袋问道:“钱付了多少?”
钟毓赶忙掏兜,尔后一沓子单子就到了李一珩手上,他在这种事儿上没心情细致,粗粗看了两眼就说,“行吧,你们都走吧。”
话是对工人说的,“定金算你们白忙活的辛苦费,生意不做了,我们换队伍。”
老房子重装这事钟灵头回做,原本以为自己画好图,各个队伍签定妥就等着好了,装修是街边小广告找的,先找的水泥,人介绍了水电墙漆,墙漆又介绍了柜子定制……拢共花了两小时队伍就齐了,钟灵本来挺高兴,结果一开工就后悔了,跟师傅约定在一周就能做好的小院改造如今过去一个月还只抹了层水泥,拖着一直受气,奈何她怎么摆脸发火,那些工人都水泼不进火烧不着,还时常拿她玩笑。
暑期散味好,正赶上装修旺季,房主一丫头片子,每天监工验收是一小孩儿,条件合适到不得不给他们家排最后,工人们沆瀣一气,东家西家全干完要今天还能干得动就上这儿来糊弄糊弄,都是一单一单分开签的活计,想来也不会有人有精力跟他们闹官司,等拖到旺季过去功夫足够了再给干了拿尾款走人就是。
“女孩子不要这么大脾气啦,会老得快的……”
“怎么不对了?就是这样的啊,害!你们年轻小姑娘不懂,这活儿就这么干的……”
“不是故意拖,是装修辛苦活儿重,我们累死累活一天只能干这么些,你换谁都是一样的,您体恤体恤,再耐耐烦,我们一定抓紧……”
钟灵上了当,从没想过装修会这么受气,悔得肠子青了,钟毓比她还惨,天天去天天气,小小年纪已经生了点愁苦相。
今天想着李一珩这么大个人在家杵着也是杵着,派过去发发火,能干干不能干赶紧想别的办法了。
此时工期已经拉了一个多月了,虽然洋工磨了不少但这单子也费了这么长时间,不让干尾款拿不到那还是吃了亏的,李一珩这话一出,工人们终于慌了神,“不是啊老板,他这个事是这样的……”
李一珩摸出烟盒叼了一根点上,他肩宽臂长,即便是放松的姿势也让人觉得压迫感,他抽烟时扬了扬头,能清晰看见他锋利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说话间更有上位者的轻慢。
“我没时间听这些,收拾东西走人,现在。”
钟毓拿不准状况,“啊?”了一声,李一珩今天似乎是拍头拍上瘾了,夹着烟的手又不轻不重拍了他脑袋一下,“这事很好解决,犯不着火烧屁股。”
尔后,钟毓站在原地看着李一珩轰走装修队,拿出手机一个电话基本就定好了所有,钟灵先前那些精打细算的东西都被他当破烂处理了,他打电话时无意瞥见底下钟毓歪着头过于炙热的眼神,很是得意,便将那股得瑟发挥到了极致,“钱在俗事上永远是万能的。”
“……”
“不过你知道我姐喜欢什么吗?”
就这么大刀阔斧的?钟毓崇拜过后开始不解,“那些柜子啊什么的可是她跑好几个市场,花了好大精力才定下的。”
“材料往好了选,颜色往近了靠不就得了,反正这套房子以后都是给你住,她没功夫计较这些。”
钟毓:“?”
“为什么?”
“你姐你姐,都知道是你姐了,一辈子不嫁人啊?天天带着你啊?”李一珩有些不耐烦。
钟毓更惊讶了,眼睛瞪得滚圆,“可她不像特别有钱的样子啊,干嘛专门给我住啊,我可以寄宿啊!”
钟灵穷怕了,给钟毓租酒店时还借着时长砍了一截价,平日里也并不穿金戴银,吃喝玩乐基本没有,买完房子更显得整个人紧巴巴,钟毓羞愧自己成了拖油瓶,他能理解钟灵与他不亲不熟不愿意同吃同住,他可以寄宿学校,但专程买套房子给他住就太扯了,她那么紧巴巴的,就算会嫁人也犯不着吧?这真的会让他羞愧到自杀的。
“你脑子这么不灵光念书能行吗?”李一珩俯视他,很不留情,“她没钱,我能没有吗?你瞎吗?”
“……”
“你是有钱,但我觉得你跟她说不准,见天黏着,也没见她说要嫁你。”
钟毓许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今天撞上的李一珩是随性惯了的,再不熟讲话想不客气就不客气,钟毓身份尴尬,连超市大妈都对他客气疏离,他心里有什么在鼓动,他分不清楚,动得他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的顽劣模样。
“你自己说的啊,成不成还不一定,这个时候就替人家做决定,不要脸了吧?”
两天前李一珩提着菜也是在这个小球场,碰上了红眼睛兔子钟毓,李一珩嘲笑他跟钟灵一样爱哭,鼻子堵了一公斤鼻涕。
他极其拘谨,手忙脚乱的,一路同行到单元门口才很小声问他,“哥,你是我姐男朋友吗?”
他依附钟灵,自觉该适当了解点关系脉络,以免以后出什么误会。
那天李一珩才将将靠三万一天入住进这个小屋,一切还没有起色,被钟毓问及这个,难免漏了些对之后无法预知的忐忑,“希望吧。”
钟毓还小,但也能梳理出是还没成的状态,嗯,普通大哥。
可今时不同那日了。
李一珩想起已经累积了两个夜晚的缱绻缠绵,顿时骄傲得恨不得将头插到云里去。
“你在笑什么?”
这事儿不能跟小屁孩儿说,李一珩沉吟了两秒转移换题,“我为你姐做事,你为什么要批判我?”
“……”
好像也是。
钟毓第一次见李一珩的时候他凶得跟恶鬼似的,后来自钟灵答应看顾他几年后,他就不凶了,他时常看着他黏在钟灵身边,他这人不温和但也不讨厌,即便是讲讨厌的话听的人也难同他置气,他像个纨绔游玩世间,时有孩子气,这让钟毓还真挺不讨厌他的。
见钟毓这么好解决,李一珩又笑了。
他噙着笑,仍有磅礴的指挥者气息,这是他们那种人支配的能力和习惯,“去,拿着设计图去小区门口接车,接完回来吃饭,以后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顶热的天,最吓人的中午点,他闲庭信步回家,踩风踏浪似的背影,潇洒得不行。
……
屋里钟灵知道来龙去脉后冷了脸,李一珩刚在钟毓面前装过逼,不想瞬间垮台,忙拉着钟灵进了屋关上门。
“先说啊,我绝对不是不尊重你。”
他拉着她坐在床沿,手没撤走,仍捏着,不消一会儿就感觉到他手心潮汗。
“我知道你精挑细选花了精力,也因为老早定好了这些导致你拿那些拖延懈怠的工人没辙,房子已经拖了这么久再拖真误事了,钟毓办寄宿周末也得回吧,那屋子里你多金贵,钟毓脑子要念书也金贵,我不想你在这些东西上省钱回头身体出了差错。没提前知会你一声是我不对,那群人欺负你是个姑娘欺负监工是个小屁孩儿,我瞧着实在来气,猛地脑子一热就替你做了决定,我不对你别生气,但装修听我的好吗钟灵?省心省事,我保证让他们做到跟你画的图一模一样,我保证是来帮忙不是来添乱的,我也保证绝对不是尊重你,我只是想你松快些,你知道的对吧?”
“我想你好,这是我能做应该做的,对吧钟灵?”
或许是离夜晚降临还早,钟灵很清醒也不敏感。
她抽出手在李一珩袖子上擦了擦,“我叫你去本来也是想让你帮忙解决一下工人拖工期的问题,但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这么解决。”
“但也算解气了,”她顿了顿,“不想加钱惯他们臭毛病,闹官司没时间,都换了也好。”
她冷脸纯粹心疼自己的定金和挑花了眼才找到的便宜又看着不赖的那些板材。
“这三万块一天我不要了,当我心甘情愿报答你为我新房劳心费钱了。”
见她那矫情别扭样儿,李一珩吊半天的心总算放下,欢欢喜喜又去拉她手,却被钟灵毫不留情甩开,“一手汗,去洗,洗了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