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十分粘稠的夜,人是久别重逢的人。
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就感觉非常的不舒服,浑身火烧似的,明明知晓每行一步都是火上浇油的,却不得不走下去。
李一珩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事儿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嗯?”
钟灵笑了,她甚至抬手在李一珩额头上不轻不重点了一下,是一副十分娇嗔可人儿的模样,“想太多了吧李总!我都多少年没见过您了,刚要不是您说‘老情人’我都没想起来好吗?”
李一珩看了她许久,钳着她下巴的手开始无目地地缓慢游走,每一步都像火一样烫,“也是,谅我也没那么天大的本事。你这人没有心的,对吧钟灵?”
钟灵不答话,眼里是闪躲身体亦想要逃脱,她这个样子像极了十六七的时候,李一珩轻而易举将她扭回来,像是摆弄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彻底撕开了她。
“钟灵,我有个问题,你的这具身体这么不重要的吗?”
“当然不重要,不然当初怎么会跟你上床?”
“你厉害。”
“咱俩差不多,您也别谦虚。”
钟灵自嘲般笑了两声尔后侧过头闭上眼不看他,只是在李一珩进入她时几不可闻地痛哼了一声,像一把刀,没有预告没有声响,就这样猛地捅进了身体里,于是钟灵迟来了好几个小时的眼泪也终于得空偷摸砸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耳边李一珩的呼吸沉重,带着遥远记忆里的大把顽劣,“别担心,我现在有钱了。”
脑子里记忆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身体的记忆更是,它会替你记得。
李一珩用来圈禁她的手臂,李一珩的腰线,李一珩身体的每一寸它都替她记得分毫不差。
这么多年过去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也是厉害得很,钟灵胡思乱想间睁了眼,正好撞进李一珩的眼睛,他撕开了她,也正好读懂了她,他一边勾着嘴笑,一边将额角的汗蹭在她胸口,“钟灵,你记得我。”
“难得啊,历经千帆还记得始发站呢?”
钟灵仰头,脖颈拉出一条漂亮的线,白凛凛的一条,“可不是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暖气将脚趾缝都烘得暖洋洋的,整个屋子里只有钟灵是冰冷的,她向来这样,浑身上下连着心口肉都是凉的,李一珩扯过被子粗鲁地将她遮了遮便进浴室洗澡了。
水声响起后钟灵轻轻地抽了抽鼻子,然后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李一珩出来的时候,床边半垂着那件撕裂的白衬衣,四周很安静,只有墙上那面极具艺术感的大挂钟指向凌晨三点整的‘咔嗒’声,李一珩有一瞬间的慌乱,还没喊出声嗓子就疼了起来。
“李总在找什么?”
钟灵在李一珩的行李箱里又重新翻了件衣服穿上,她端着杯子从那头的小会客室拐过来,长发还半湿着显得出奇地黑,过大的衣服底下一双腿花茎般,细瘦挺直,一眼望过去,像朵半张半合的花,清冷冷的,说美艳也美艳,说**也**。
李一珩愣了愣,突然放松的一口气逼得他险些咳嗽出来,钟灵没有再靠近,将冒着热气地杯子放在小茶桌上后便转身在床边坐下了。
“放以前,你就走了。”李一珩站在原地没有动。
“哦,是吗?”钟灵闲着没事儿手指绕了缕头发玩着,“可我今天什么也没来得及拿,这么晚了就不走了吧,再说您不也没结账么?”
“……”
李一珩被气笑了,从西服里翻出钱包的手都有些抖,“多少钱?”
“您看着给吧。”钟灵放下头发看他,“多了我当李总觉得我服务还行,少了就当李总服务我了,毕竟咱俩老情人。”
李一珩的手慢了下来,侧着头跟她对视,“老情人不应该不收费吗?”
“李总就别跟我较真儿了吧,这半山腰上,我总得打车回啊。”
钟灵笑得娇俏,这模样他以前很少见,看得他十分想抽她一耳光,“钟灵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李一珩洗澡的时候脑子还乱得厉害,就刚刚翻钱包的时候他才想起,今天之前他已经八年没有见过钟灵了。
“好好说两句话你他妈能死?”
钟灵被吼得愣怔了一下,李一珩光着膀子身上还滴着水,浴巾滑了一小截露出的肌肉不可谓不漂亮,快三十的人了,生起气来还一副流氓模样。
这人好不讲道理,一开始夹枪带棒极尽侮辱的明明是他。
“李一珩,不想好好说话的是你。”
“老子他妈去玩个夜店撞上我初恋情人在外头卖你他妈说我怎么想?怎么说?怎么跟你唠家常?”
“那你的意思是我在外头卖正好撞上我初恋情人,你点了我,领我上酒店,睡我,我他妈还得给你免费,跟你唠家常是吧?是不是还得告诉你我的失足历程?好让优秀的你又像以前一样睡完我同情我,然后站在制高点指责我,埋怨我,恶心我?”
“李一珩,有病的是你,都这么多年了,你带点脑子不要再这么理所当然了行不行?”
钟灵大声说话的时候总会脸红,或许是因为习惯总是小声小气的,猛地一用力就会即刻上脸,李一珩少年时候可爱看钟灵这么模样了,就像是惹急了一只小猫,猫咪炸着毛挥着爪吵吵嚷嚷,红着脸发脾气,于是李一珩老乐此不疲地逗她,逗完再哄,好不容易哄好了又忍不住去逗弄,后来钟灵看明白了他的小九九,便不轻易炸了,总是看智障一样嫌弃地看他,着实剥夺了他不少小乐趣。
“那意思是没得聊是吧?”
李一珩走近了低头俯视她,钟灵吼完两句稍微有些脱力,声音转瞬就低了下去,“我们现在情况你觉得还有必要聊吗?”
“钟灵,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个?你就当我没脑子我智障,我他妈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人再贱也得吃饭啊,我又没别的什么长处。”
钟灵仰着头,眼睛里是有笑意的,“再说有什么关系,我十七岁就差不多已经这样了不是么?世界上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好命的呀李总。”
“……”
“你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出来卖……怪我……”李一珩退开一步,分不清是生气还是懊恼还是别的什么,声音有了明显的犹疑。
“不,是我说的不恰当。”
钟灵及时摇头,“我只是在告诉你,做不做这个对我来说不重要也没什么原因,你问我为什么,我实在答不出来理由,其实你出来找乐子我出来挣钱,这两样东西都挺符合常理的,别钻牛角尖了李一珩,我真的编不出谎话来赖你身上,而且就算我赖你身上谁信啊?你信我都不会信的。”
钟灵说完就不再看他了,这个回答说实话算是很真挚诚恳了,于是李一珩好像失去了言语能力,只觉喉头苦,牙根疼,心里那块肉揪起又松开,松开又因她三言两语骤然缩紧,他是真的想抽她。
“你的自尊,你的清高呢?你以前不可爱玩儿这些么?都装的吗?装这些就为了玩我是吧?”
夜风从开了缝的窗户掠进来,带着细雨过后的潮意,一点一滴落在皮肤上,明明该是舒服的,却偏偏扎得人刺疼。
“我没有的。”
于是言语又开始转回来了,刀枪棍棒一件不落,钟灵接得极快,跟以前一样敏捷,“我一开始没有这种东西,主要你那时候把自己放得太没自尊,你太喜欢我,衬得我。”
“所以以前老子把你捧手心里,就是捧了你出来卖的?”
“你当年捧不捧我跟我现在出来卖有关系吗?我有对不起你吗?”
“你……”
李一珩还想再说什么,钟灵站起身端起茶桌上那杯半凉的水递了过去,一句话打断了他也让整个焦躁不安的房间瞬间凝固了起来。
“我们都分手很多年了,李一珩,是不是也管太宽了些?你不过就花钱玩个姑娘,没必要,真的。”
“哦,我管太宽?”
“是。”
“行。”
大挂钟又‘咔嗒’了一声后,李一珩很大力地推了钟灵一把,然后猝不及防被推的人便像风筝一样后仰着摔了下去,没能递出去的水尽数挥洒在半空,像是又下了场雨。
高级酒店柔软床褥变成湿漉漉的沼泽,缠得人起不来身。
李一珩坚信自己早就不喜欢她了,不然他绝对不会这样欺侮她。
钟灵终于哭出声的时候,李一珩用力咬住了她的脖子,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残忍肆略后的性感,在她耳边轻轻地,轻轻地问道,“是不是他们都不如我好?嗯?钟灵?”
“知道吗?一想到这个地方那么多人也去过,我就想杀了你。”
“哭什么?你该高兴,因为我一定是你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客户,我李一珩,方方面面都能喂饱你,哪怕你出来卖。”
“你是不是一直在想念我?是吗?钟灵。”
后来的后来,李一珩一个人坐在床上,像是搭上了一艘静止的孤舟,四面围墙,无处可飘。
他其实知道自己错了,可他还是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