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内战 第3章 插曲

1666年，10月18日

街道像迷宫一样交错复杂，城墙将城市分为一层又一层。商人早在清晨时分就已清理好污水，等待着第一位客人；随着太阳升起，道路也渐渐拥挤起来：印刷工人、学生、妓女……叫卖声、还价声与交谈声此起彼伏，标志着一天的开始。薇薇安穿着粗糙的麻衣走在人群中。对于她的发色，多数市民更倾向于认为她是东方来的商人。这位她的行动提供了一定的便利。不过她只是想在议会开幕前打发打发时间。

“喂，你听说了吗，市政厅被人袭击了……”不知从哪传来了阵阵议论，面包的香气此时也扑鼻而来。她思考了一瞬，然后顺着气味的方向望去。她暂时不想打听和政府有关的消息。一个男人正把面包从烤炉中端出，摆在柜台上。“老板，”她走过去，“面包多少钱一个？” 老板看着她，目光犹豫不决“5块一个……”他小声说道，“不过如果你觉得太贵的话我可以给你便宜一块！”似乎是担心她走掉，老板立马补充了一句。薇薇安略显惊讶的看着摆在眼前的面包。“5镑？我上个月来首都的时候这里的面包才卖两磅，怎么一个月贵了这么多？”听到这话，老板忽然警惕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确认商铺前没有其他人后，他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一点。“小姑娘，过来。”他一脸神秘的示意薇薇安凑近。她配合的凑了过去。

“我先告诉你啊，我对王室的政策没有任何意见，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小声说道。看到薇薇安点头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秋日庆典结束的第三天，希灵殿下就宣布对伦蒂尼恩的商人征收每磅90先令的‘面粉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了不亏本，我只能把价格一提再提。因为这个，我已经三天没捞着一个客人了……”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薇薇安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人正骑着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她一眼认出了对方胸前雕刻着一英镑硬币的徽章。那是王室税务官的标志。

“真是讨人厌……”薇薇安回过头，准备继续买自己的面包。然而老板看着税务官，脸上满是惊恐。这时，对方下马径直向商铺走来。薇薇安立刻让到一旁，好在对方直接无视了她。“鲁珀特.休。”他傲慢的看着老板，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卷羊皮纸，宣读起来：

“鲁珀特.休，于金斯林街经营一家面包店。此人于9月10日购买了12.5磅面粉，按最新颁布的《伦蒂尼恩面粉法》，应缴纳56.25磅税款。但是经王室税务官调查，实际缴纳的只有43.75磅。依照《伦蒂尼恩面粉法》第六条，除以200英镑的罚款！”

“等、等一下！”老板整个身体几乎倾倒在柜台上。税务官厌恶的后退了一步。

“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少交一便士的税！一定、一定是哪里计算出错了……”“你是在质疑税务官的能力吗？”对方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老板摇铃铛般的摇着他的头，乞求地看着税务官。“向任何人都会摇尾乞怜的狗。”他轻蔑的看了一眼老板，接着转身离去。

“尽管你的内心污浊，却仍摆出一副清白的外表吗？”薇薇安的声音不大，但是正好可以让他在经过时听见，“税务官大人，对这样的小面包店收取56磅的税本就不合理，罚款200英镑更是不合理。连贵族窘迫时都不一定凑得出200磅，王室却指望着一家小面包店能交上这么多罚款吗？”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薇薇安抬起眼睛，对上他愤怒的视线。她的余光瞥见他的手正伸向腰间的佩剑。

“随心所欲挑起争端者都不能随心所欲的结束争端。”她向后和税务官拉开距离，微微抬起手，“Seaman’s weapons stacked together,ash-wood tipped with grey;was the iron troop by weapons made worthy.”她低吟道。一把灰青色的长矛在她手中显现。税务官愣了一下，停下了拔剑的动作。

她看着税务官，冷笑一声：“不过如果您执意要开启这场争端，即使我并不怎么会用矛，我也不介意陪您练练剑术。”她将矛头对着税务官。对方紧握着剑柄，表情迟疑。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过了一会，他松开手，转身走到马旁，翻身上马。“你叫什么名字？”他挺直身子，好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些。

“奥莉维亚.范.奥兰治，来自尼德兰的商人。”她放下长矛。接着，长矛在她的手中消散。税务官轻蔑地看着她。“奥兰治小姐，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有第二次见面。”他抛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眼见已经没什么事情，围观人群也纷纷散去。

她哼了一声，重新回到商铺前。“一块面包，谢谢。”她掏出一枚硬币递给对方。老板刚接过钱，她就伸手从柜台上拿起一块面包，转身离开。老板日后的麻烦想必不少，但是她只是看税务管不爽，并不关心可怜的鲁珀特该怎么支付200磅的罚款。

她吃着面包，穿行在人流中。她时不时回头，然而只看得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加快脚步，在大街小巷间穿梭。不一会，她走进一个阴暗的巷子里，背对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停了下来。接着，一阵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她转过身。一个红发女性正向她走来。“很高兴见到你，奥维利亚.范.奥兰治小姐。”她走到薇薇安面前，向她伸出手。虽然脸上挂着微笑，浅红色的瞳孔却透着警惕，“我是蒂尔伯里.格雷森特，伦蒂尼恩从业者行会会长。”薇薇安警惕地看着对方。她刚想后退和对方拉开距离，蒂尔伯里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冲上去抓住了薇薇安。

“奥兰治小姐，我不得不提醒你，尼德兰最高执政在前天已经下令召集所有在不列颠的商人回国。”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薇薇安到街上，“奥兰治小姐，根据《伦蒂尼恩贸易和商人法》第六条，一切在伦蒂尼恩进行商业活动的商人需要在市政厅取得贸易执证。”她拦下一辆马车，打开门，将薇薇安推了上去，自己接着坐到她身旁，“但是市政厅已经收回了所有尼德兰商人的贸易执证，因此根据法律，我需要带你去市政厅重新登记。”她面无表情的说着，关上车门。“去市政厅。”马车夫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惊讶的看着她。他张口想说什么。“走吧。”她出声催促。车夫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驱驾前行。

直到蒂尔伯里付完钱下车，薇薇安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强势使她没有时间思考。“奥兰治小姐？”马车外传来对方疑惑的声音。她可以趁现在逃跑，或者和蒂尔伯里打一架。“……抱歉，我在思考一点事情。”她还是乖乖下了车。她不希望闹出太大的动静。

高大的市政厅矗立在二人眼前。门上雕刻着伦蒂尼恩的市徽；其两旁立着两尊塑像：骑着马的“金狮”理查和手持宪章的“律法”亨利；门拱上镌刻着“Honi soit qui mal y pense”的格言，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市政厅十分庄严肃穆。“奇怪……”然而，眼前的市政厅空无一人，门口甚至连守卫都没有。“怎么会没人呢……”蒂尔伯里疑惑地看着大门。这时，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亲爱的！哦，还有……另一位美人。”薇薇安回过头，一位金发女性一脸惊喜的向二人走来，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白发女性。她似乎注意到了薇薇安的视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她面前。“向您致意，我的美人。”还没等薇薇安作出回应，对方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我是伦蒂尼恩市市长露西.雪利……”她另一只手攀上薇薇安的腰间，轻轻将其搂住。

对方的动作让薇薇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市长大人，请不要对刚见面的人动手动脚。”蒂尔伯里发现了对方的小动作，出声打断了她。露西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但蒂尔伯里不为所动。露西无奈地叹了口气，满脸不情愿的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薇薇安也迅速后退了几步，和对方拉大距离。

然而蒂尔伯里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仍正常和对方说这话。“你换新秘书了？”她看着对方身旁的白发女性问道。露西故作惊讶，挽住白发女性的手臂，“怎么会？我的秘书一直都是小阿尔比恩，从来没换过。”

“那上次和你在办公室亲热的那位是？”

“你是说卡莱尔吗？她是我的女仆长。”说着，露西又露出失望的神情，蹭了蹭阿尔比恩，“多么可惜啊！我还从未和小阿尔比恩行过床笫之事。不知是不是她的身体太过冰冷，以至于无法燃起□□的激情……”她的手不安分的在阿尔比恩身上摸索。但对方对此无动于衷。

薇薇安在一旁听着两人的交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将注意力眼前两人移开，看向阿尔比恩，却正好对上阿尔比恩的视线。

冰冷。她一瞬间想到这个词。那双苍白的眼睛没有任何的情感，与其说对方是在看自己，她更多是在对自己进行解析。薇薇安有些不悦。如果阿尔比恩在自己的宅邸里，她会很喜欢她；但是这种人为他人所用只令她感到作呕和厌恶。她再次移开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身后的市政厅。她忽然想起在集市时听到的那几句议论。

“……她自称是来自尼德兰的商人。”蒂尔伯里忽然提到她，打断了她的思考。“来自尼德兰的商人？”露西打量着薇薇安，接着摆了摆手，“反正你也无法证明她不是尼德兰人吧？”蒂尔伯里愣了一下。见对方没说话，她继续说了下去，“既然这样就把她的事情往后排一排。市政厅这几天的文件可以填满沃尔沃斯河了。就连我的精力也已经被消耗殆尽，哪怕一加仑的□□也无法使我兴奋起来。”

蒂尔伯里听了她的话，眉头紧皱。“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填满了？放任她不管？你在说什么疯话？”她不满地看着露西，“议会开幕在即，商人和税务官之间冲突不断，时不时还会发生大规模的抗议游行……伦蒂尼恩已经够忙了，我希望你可以负起你作为市长的责任。”露西沉默不语。她一脸轻松的表情此时有了些变化。

“市议会议员、伦蒂尼恩财政部高级官员瑞贝卡.劳伦斯13号被当街刺杀了。”她的表情凝重，“市政厅昨天还被人袭击了，虽然现金和文件没有受到损失，但是为了议员的安全考虑，我给他们放了一段时间假，我则每天过来保证政府最低程度的运转。”她长叹一口气。

“市议会正为了希灵的税收政策争论不休；城市变得躁动不安，相比理性，每个人都更愿意诉诸暴力和血腥……伦蒂尼恩将燃起一场无可避免的大火，我已经在尽力使它晚点燃起。”她看着市政厅，眼神满是担忧与疲惫。蒂尔伯里沉默地看她。“露西……”她刚开口，露西忽然往她身上一靠，倒在她的怀中。“亲爱的，既然我为了这座城市这么努力，你是否也应该给予我一点奖励，以尽到妻子的责任呢……”她的手指不安分地在蒂尔伯里的胸口游走。蒂尔伯里脸色一黑，一把推开对方。

她哈哈大笑的看着对方的样子。“亲爱的，别生气嘛——”她迈步向市政厅走去，阿尔比恩迅速跟了上去。“火焰于伦蒂尼恩燃起，然后点燃整个不列颠！它会平等的灼烧每一个不列颠人！亲爱的，注意安全，别被烧死了！”她的笑声回荡在两人耳边。

“这家伙脑子肯定有问题……”蒂尔伯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奥兰治小姐，鉴于市长的建议，我目前不会对你采取任何后续行动。但是请你牢记你的身份，安分守己，做好你的生意。”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薇薇安看着她逐渐远去，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真是莫名其妙……”她摇了摇头。不远处依稀可见市集的川流不息，太阳由阿特拉斯托举在正空中，照耀着伦蒂尼恩。放眼望去，市政厅隔几个街区就是伦蒂尼恩塔，她记得塔楼的两边分别是宫殿和议院。

“是啊，马上就要着火了……”她喃喃道，一边离开了市政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