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不敢算尽,只因世事无常,情不敢至深,唯恐大梦一场。
李星云称帝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活下来了,这就够了。
鲜血滴落在地上,袁天罡踉跄着步伐,往一处偏僻的小屋走去,打开门,尘土飞扬扑了满身。
李嗣源算个屁,被他一颗心算计死了,要不是顾忌天行有常,他不能随意出手扰乱,这种蝼蚁怎能久活。
这天下所有人,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到最后都不过是一摊烂肉,一抔黄土,可笑这宏图霸业,这百年江山,改朝换代不过都是天道循环往复。
李淳风啊李淳风,你死了,却又没死,时时刻刻的压在我心头,提醒我,天道不可违,可那人真的是你吗?不过是天道假面,鱼目混珠。
袁天罡发劲,搅散那白色虚影,“滚!”
那虚影又在另一处凝聚,语气平缓带着些愠怒,“袁天罡。”
“怎么,装不下去了。”他有些乏了,不想再应付这人,往杂草里一躺,面朝土墙。
“好好好,你可不要后悔。”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
熟悉的黑暗再次包裹住他的意识,沉没,往更深的黑暗虚无中沉下去,不用去考虑其他事。
……
一声雀鸣,打乱枝头平静,增添了三分春意。
“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稳婆激动的报喜,这家可是有名的财主啊,赏钱自然少不了。
“小公子长得可真是面如冠玉,眉若朗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就差把这辈子所有恭维的话通通用上,果得了一封厚厚的赏钱。
“好好好,赏,有赏。”老爷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当了爹的喜气让他满面红光。
“君子厚德载物。”床上刚刚经历生产的美妇,此刻满眼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厚德载物,夫人,那我们的孩子就叫厚德吧。”老爷开着玩笑,引得美妇一个白眼。
“当今天下纷乱,朝不保夕,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在盛世中长大成人。”
“那不如叫载同如何,同者天下大同。”
“好。”
……
“魂魄不全,神志不清,若想令公子有所好转,莫若有人相伴,带给他一丝灵慧精气。”
“载同啊,这个小妹妹给你当伴怎么样?”红衣的小女娃,睁着茫然的大眼,看着对面精致的男孩子,陶瓷一般的人,连双眼都如出一辙的无神。
“妹妹。”红衣和另一处红衣交叠在一起,在意识的深海激荡出涟漪。
“嘉嘉还真是活泼啊,你看,带的载同也活泼了许多。”老爷满脸欣慰。
“也是时候启蒙念书了。”
看着嘉嘉一天到晚的不好好练字,反而和外面的人打架斗殴,老爷的头都大了,一天天的跑来跑去的赔罪。
“说,为什么老打架。”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
夫人倒是第一时间抓住了老爷的手,扶起了这个灵秀女孩,拍去膝盖浮土道:“可是有什么缘由的,说与你阿爷听,可别让他冤枉了你去。”
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门口角落空无一人,眼泪方才吧嗒吧嗒落下来,抽噎道:“他们说哥哥……哥哥是傻子。”
夫人埋怨的看了当家的一眼,连孩子的心思都不懂,上来就只知道打骂。
老爷无措的挠头,倒是分外熟练的抱起孩子哄了起来。
最后只能又请了个师傅教导孩子武功,这才哄好了。
“我想学医。”看着自家儿子第一次主动提要求,老爷的一颗心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好。”
……
“今日成人,冠字子厚。”老爷真的成了老爷,少爷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嘉嘉,我去去就回。”
被官兵追上的时候,钱载同想到的不是死,而是他要对他家丫头食言了,下一世,我会找到你,让天下大同,和你在一起。
雄浑的内力震碎内脏、骨骼,刺穿肺腑心脏,残破的脏器顺着瘀血涌出,痛,这并不是痛,身体感觉不到这是什么,就好像天边打了个响雷,只不过这个响雷近在耳边。
身体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只有神经还在作用着抽搐,腹腔一团乱麻,顺着破裂的食道腔隙,尽皆涌了出来,濡湿了周围的土地。
“哥!”仓皇的颜,血红的眼,滴落一串又一串。
她怀里的那个锦衣少年,睁着无神的眼,张着无言的嘴,早已咽气。
“姑娘,我这有上好坟地一块,埋葬你的好郎君,好过你将他带回去,被官府查处,记得每年清明来看看他。”一个老者拉着板车路过,看上了那副皮囊,可真是巧啊。
——小屋——
“我说什么来着,你小子是一点没往心里去,还给我搞离家出走。”鬼医从小屋后头慢慢踱出来,拿出一个空瓶子打算唤回蛊虫,一搭上脉就发现不对,这蛊虫怎么没了。
“死了?这不可能啊。”这蛊虫生命力顽强,就算是在瓶子里十几年不吃不喝,也只会冬眠,没道理会全死了。
“你可听过不死药。”袁天罡睁开眼,迅捷的掐住他的咽喉重重的砸在墙上。
“袁天罡!”鬼医懂了,他还以为是他真的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原来是这个老不死的根本不死。
“那蛊虫喝了我的血,承受不了不死药的药力,已经死绝了。”他才浅浅的死一死,这些虫子就迫不及待的出来大啖血肉,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原是你这老不死的,我还道是谁这么执着于唐。”鬼医当初为了刺激这家伙求生,可是什么字都说了一遍,就为了找到能让这家伙有反应的关键词,一念到唐,他就起反应,原来是三百年的执念了。
“插手我的事,你本该死了,不过尸祖降尘,你教的很好,功过相抵,你走吧。”袁天罡松开了手。
鬼医笑盈盈的看着他,“袁天罡,你道我为什么给你换这身皮。”
气力一下子抽空,袁天罡站立不住倒了下去,眼皮子愈渐沉重。
“你那老友李淳风可是早有交代,让我为你安置这下半生,我可等了快三百年,才等到你退下来。”
……
木板车轮轱辘轱辘转,磕到石头猛地震了一下,脑瓜子被重重的颠簸起来,随即被一只手稳稳托住,在下面垫了一块软帕子,方才轻轻放下。
“安仔,小心着点。”一个女子轻快的声音响起,躺着的男子翻了个身,衣衫往下滑落半寸,在暖融融的太阳照耀下,左肩渐渐浮现出五片花瓣状的印记,就被人伸手提起衣衫遮了起来。
马车外的商会标记也是一朵旋转的五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