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之谋臣 第4章 泽池关行（上）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烧焦的味道，绣着“唐”字的红色军旗拦腰而折，乌鸦停立在尸体堆积的小山上啄食着腐肉，腥臭暗红的血液蜿蜒在黑焦的土壤上。

“呕”

李照宸听到了军队中传出的呕吐之声，闭了闭眼，俯身将象征着唐军的旗帜扯下。行军的声音并未惊扰到食尸的鸦群，想来是已经习惯了马蹄与脚步声。

“将军...”聆迩双眸睁大，似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只见三支长矛斜立于土壤之中形成三角，在上面被捅穿的尸体已被啄食的不成样子，分辨不出原本的面目，只是身上穿着的墨蓝色盔甲能显示出此人的身份——

“左正营先锋将...”李照宸咬了一下唇，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握住承影剑身，凤眼含怒，却又闪过几缕悲戚，却还是将目光钉在那具被三矛穿心的尸体上“郎华。”

“此地战况，唯恐是有心之人设计于此。”袁天罡心下感叹此人之忠勇，却不得不冷静的为少女进言，分析此情此景“将帅不稳，军心易乱。将军...当以大局为重。”

李照宸没有作答，空气中弥漫纷杂难闻的气味，少女夹了夹马肚“放火烧了吧。”

尸多则疫至，愿意为大业牺牲，为一方百姓心中信念而舍弃自身的将士们，他们战死沙场，不向后退一步，是为了家人平安。他们又岂愿因自己尸身腐烂诞出一场瘟疫来。

身后火燃，从这场大火中走出来的军队仿若涅槃之凤，也如业火之中爬出的罗刹。

“你没有心。”李照宸只觉得眼睛被火焰熏的要落泪，淡淡的开口，听不出什么意味“我看不透你”

“草民一心在唐。”男人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腰间长刀与佩石撞击叮当作响，从李照宸的话语里竟莫名的听出了几分埋怨“将军...”

李照宸只是驾马向前几步，拉开与身后男人的距离。

她心下知晓此番举动过于幼稚，但却还是因袁天罡的言语而觉得难过。

李照宸当然知道速速撤离，向苇泽关进军解救柴绍，退敌关外才是正策。但亲眼见证方才那般惨烈的场景，又如何能不为之动容呢。

战死在沙场的少年也不过正当弱冠之年，也许他的娘亲正为他纳着新衣，也许他的发妻正在为他哄好稚子，也许睡梦中的稚子梦见了他阿耶骑马归来...

而今他长眠在此，天下动乱，战争杀死了他。鸦群争相啄食，她下令放火烧尸。

人人皆有道义，世人皆说天下纷争。但，天下战乱到底给世人带来了什么呢。

是母子分离，妻离子散；是数十年家业付之一炬；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

各路诸侯王者打着山河统一的旗号，可百姓不在乎谁是这天下之主。这天下姓李也好，姓杨也罢，他们在乎的是一间房，两亩田，三餐饭，四季安。

李照宸的眸中翻涌着纠结的情愫，她也许开始动摇了，那自己作为战争中一方将领，是否又是是百姓最痛恨之人呢。

“咻——”

银色的箭头划破夜色，直直的向枣红马上的少女射去。

蓝光瞬闪，少女提膝踏马跃起，却不忘下令“三军退蔽!”

电光火石之间，狭隘关口城墙之上箭如雨下。

李照宸提气空中踏后几步，被袁天罡虚扶而立，并未有多言语，手腕翻花，夜中蓝光闪耀游走宛如游蛇，将眼前一方羽箭打落。

“聆迩听令，率军小路先行。速支柴绍将军，死守苇泽关！”李照宸单手挽剑花御剑，迅速将腰上玉牌抛掷给树后的心腹“速速执行！”

只见聆迩接稳玉牌，俯首磕了一个响头后迅速站起身，朗声而道“小路先行！”

长刀出鞘，以内力注入，扫平一片羽箭，袁天罡上前一步，站在李照宸身侧，将刀刃横在少女身前，大有庇护之意“守将何人？”

月色朦胧，又是箭雨。

李照宸似乎从男人的眸中读懂了什么，微勾薄唇。提剑运气，吐息纳气。刹然之间向前奔去，所过之处蓝影翩然，箭断羽落。

身后长刀忽至，险些削去少女长发，袁天罡握剑，剑锋一转，劈开直面射来的羽箭，倏尔握住少女的手，却向前奔去。

少女聚力于足，提膝而跃至半空。长刀裹挟刀风飞至半空，少女踏刀而跃，蓝光骤闪。

“剑气滚龙璧!”

气机翻滚，风隐约显形竟有六龙同啸而来，城墙之上的弓箭手皆被剑气封喉。

李照宸将承影收回剑鞘，稳稳落在城墙之上。狭长含情的眸眼中却是一片淡然的睨着城墙之下的男人。

“袁公好身手。”李照宸侧头，看着一跃而至城墙之上的男人，并未有半分惊诧。方才他借力于她时，便感受到他体内那股霸道的内力了。

“将军过奖了。”袁天罡重新将长刀佩于腰间，拱了拱手，转身看向关内“此地设伏，心机凶险。”

“故而独留袁公与我共破。”少女挑眉，与他并肩，关内却是一片死寂。门户紧闭，烛火无明，倒似一出空城计“泽池关与苇泽关不过数十里。若去苇泽关，此关最捷，必经。”

“看来是有人在此故意设阻了。”李照宸看着袁天罡将被剑气封喉的死士面纱揭下，死士面上刺着的双头莽纹，眸光一沉，杀心起“还是位，'老朋友'的安排。”

“宇文家。”袁天罡沉吟一句，目光扫过李照宸握剑的手，没有再往下说。他亦知晓，宇文成都计杀李元霸之事。此为君之家事，他无可说。

骤时火光明亮，弓箭手迅捷而出，摆好阵型。

高大身影随后而至，男人清秀俊雅，银白色的盔甲于身，手中持凤翅镏金镗，倒是一副好容貌。

“许久不见了，护国郡主。”男人轻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望着城墙上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还带了情郎赴会吗？”

“宇文成都。”李照宸眸色冷淡，这个结果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宇文成都自诩聪慧，定当故意透出消息驻守江都。她知这是在激她，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现在是平阳公主。”

“我早知那帮废物拦不住郡主。”宇文成都似是并未听进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但我的筹码从来不是郡主的敌军。”

似是有什么暗号，宇文成都身后的将士让开，一个个衣着普通的百姓被麻绳捆绑严实跪在地上，身后还站着手持利刃的兵士。

“早听闻唐国公之三女军功谋略甲天下，才智更胜男子。所学越女剑法更是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宇文成都收了笑脸，眸中蕴含杀意，看向身后跪在地上的百姓“那便有劳郡主向本将军展示一下，如何在一息之间，救下这满城二百一十名老弱孤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