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视线从车上移开,转向了手机显示屏上,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我推开门,正好撞上从隔壁卧室里出来的宋逸,他看上去休息得不错,精神饱满。
他走到我身边,注视着我,双眉蹙起“暮安,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怎么起这么早?”
他一改担忧之色,雀跃兴奋地告诉我“今天我们要去约会呀,昨天睡觉之前你就已经答应我了。”
我昨天晚上只记得安排他睡哪间卧室,之后的事情就没放心上,自然记不住。
他看我迟迟没有会回应,委屈中带有几分责备地问“你不记得了吗?”
我没有辩解,些许冷淡道“抱歉,我......”
他没让我把话说完,就打断我“暮安,你别再向我道歉了,这样让我觉得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我对他,除了道歉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去看看随遇,不能和他继续僵持下去了,就又重新答应好他一起去约会。
出了门,一幕让我心脏凛冽的画面出冲击着我的视觉。
随遇被南声潇抱住着,没有一丝挣扎。
我站在原地,不能拔腿离开,更不能去把随遇抢过来。
我的异常引起了宋逸的注意,他主动牵上我的手,我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全身被寒意侵袭着。
突然,随遇似乎有了灵魂,一把退开了南声潇,转过身来不小心与我对视。
那场对视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先从我身上移开,看向了我身边的宋逸,那眼神如同我看南声潇那般阴森。
我用笑来演示我的局促,低下头对宋逸说“等我,我去处理一下事情。”
我的话把他从震惊中捞出来,他回了我一个我看不透的笑,随后又一个吻贴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神经在这一刻全部绷断了,但本能让我的目光去寻找随遇,去看他伤心透顶的神情,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去寻求大人的帮助。
他被南声潇挡住了眼睛,我也将宋逸狠狠地推开。
他挣开南声潇的遮掩,赤红着双眼大步流星走,冲向前揪住我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欺人太甚,不能......”
他不停啜泣,“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样......一遍遍地践踏我......”
我的领口忽然一松,他无力地滑落在我脚边,像是卑微地下跪。
我想起了,随遇在餐厅为我准备早饭后,面对我的不领情,总是抱怨几句“迟暮安,你怎么这么挑,为什么每次都不吃我做的饭,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想吃都吃不上。”
我不明白他嘴里的“不在”是离开我,还是......,肯定是第一种,他那么健康,整日对我嘻嘻哈哈,肯定不会......
“迟暮安,你怎么又生气了,你不要这么小气,行吗?你说我以后要是死了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他每次对我说完这句话,我就会更加生气,气他的消极,更气他误会我讨厌他。我每次都不是真正地生气,只是想让他像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那样哄哄我,再亲亲我,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迟暮安,你爱过我吗?哪怕一点点也行啊,说不定就死而无憾了呢。”他为什么嘴上总是离不开死呢,他和我在一起就这么消极吗?
......
......
像是放电影般把我们之前争吵的点滴在脑海里上映。
他的哭泣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地隔着心头的肉,虽然不见血,但却很痛,很痛,痛得我的泪珠砸在了他的身边。
我将勇气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才将那句完整脱出口“随遇,我......已经腻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残缺不堪的勇气漏洞百出,但他却很相信这句话。
他被南声潇扶了起来,隔着我望向宋逸,沙哑着嗓子问我“他......是宋逸吗?”
我知道宋逸不是表面上那样平易近人、温顺善良,不想让随遇靠近他,被他利用哄骗,更不想让随遇被卷入以后我和迟择沉之间的风暴里。
于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是,我警告你,别靠近他。”
这句话在他听来,却变了味道,他苍白的脸上裂开一个笑“怕我伤害他吗?”
我没有回话,说多了我怕我会暴露本心,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我最后嘱托他把他的东西都从家里搬走,就割痛般和宋逸离开了。
他是不会拥有黑夜的白昼,我是拥抱不了白昼的黑夜。太阳落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成了我们唯一可以对视的观望台。我始终望不见他,我在夏至之后出现的时间一点点提前,他却不愿意见我,总是在太阳没落后,逃一般地扯离。
后来,我才知道,黑夜只会带给白昼刺骨的冰冷与不祥的征兆。
......
“他就是随遇吗?”
阳光洒进车里,照得心烦意乱,车速不自觉地就加快了,钻进来的晨风在耳边聒噪不已,宋逸的那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被风吹散了。
“暮安,我们果然长得很像......”
突然,车后一声巨响,我们包括司机在内的三人身体全部猛烈前倾,有安全带的束缚下,我们并没有受伤。
司机小刘这时开口,向我汇报“迟总,我们被追尾了。”
我朝后一看,是一辆黑色的SUV,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之前那场车祸,也是被一辆黑车追尾,刹车那时候正巧也失灵了。
回忆到这,我不禁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这又是迟择沉的安排,如果车上没有我,必定会出人命的。
我们下了车,SUV车主上来就大吼“是你们突然刹车的,你们得负责。”
车尾的后保险杠脱落,右后方的车灯也被撞碎了,右后方的车胎也保胎干瘪下去,行李箱盖也彻底凹陷下去,地上都是脱落的零件,
司机小刘反驳“明明是你和我们的车距太近,车速又快,而且你看我们的车被你撞成什么样了?”
车主耍起了无赖,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我不管,你们得陪。”
宋逸在旁边安抚车主“先生,你先消消气,我们等交警来了再道明情况,行吗?”
车主没有任何的反应,掠过宋逸看我“这位先生是车主吧,您看怎么办?”
我盯着司机,试图从他眼睛里读出什么信息来,他不敢直视我,眼神躲闪,再看他一会,他见不得人的秘密就会暴露无遗。
这个人,果然是迟择沉派来的。这场没成功的车祸,不是他的疏忽,而是他的警告。
我不再看他,冷言“等交警来处理。”
那人把头埋的低低的,直到交警来都没再抬起来过。
等处理完事情,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我以状态不佳为由,再一次放了宋逸鸽子,他虽然不悦,但也只能忍着。
我再一次回到了工作,进到办公室,没想到迟择沉居然在里面,他双手交叠搭在那根金属手仗上,手背上的针孔有新的也有旧的。
他上来就说“你应该知道是我安排的人吧。”
我没有应他,平静地听他继续讲话。
“我以为你会害怕,没想到你还得寸进尺了。”
他说这话时,恨铁不成钢地用手仗砸着厚重的地毯,脸也憋得通红。
在我刚才来的路上,我把宋逸抱住我的一起的照片发布到了网上,并且向媒体公布我“出柜”这件事,事情应该发酵的不错,否则迟择沉也不会来找我。
“你是要对着和我干到底了?”
我回他“爸,我已经和宋逸分开得太久了,这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他了。”
他起身,重重地朝我甩了一个耳光,脸迅速发烫,耳边安静几秒后,鸣声紧接着“嗡嗡嗡”。
“那我们看看是他命大,还是你们情比金坚?”
留下这距威胁,他就拄着手仗“咣咣咣”地离开了。
世界回归短暂的沉默,我一下子到在沙发上,脑袋痛地好似待了一点点加紧的紧箍咒。
手机来电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一看,是庄庆林打来的。
“迟暮安,我们来谈谈吧。”
车子穿过一条条马路来到一条小巷,由于巷子逼仄,我又不得不下车步行几十米。
我七拐八拐,在一栋较为破旧的居民楼下站住了脚。
这栋楼有六层楼高度,楼道口的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还有鲜红地“拆”字夺人眼目。一楼的窗户玻璃已经残缺了,透过窗户看,里面的家具陈年老旧,布上了一层厚重的灰,看上去已经好久都没有住人了。
手上一阵震动,消息来自庄庆林【我在401,来的时候记得敲4次门,每次敲3下。】
我根据提示,小心翼翼地踏进楼道,里面简直暗无天日。
爬到四楼,我按照信息上地标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外面耐心等待的同时,心里的疑惑冒出,
庄庆林虽然将自己的大部分股份都转给了迟择沉,但是他依旧掌管着公司的大局,不可能落魄到这种地步,他让我来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里隔音极为不好,里面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庄庆林开了门,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
进去之后,他朝门外看了看,确认没人就把门带上了。
室内很小,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四周的窗帘紧闭,不留给外面阳光射进来的机会,天花板上是那种老式的钨丝灯泡在发光,勉强可以看清人脸。
我没有和他兜圈子,直接问他“庄总把我约到这,是想说些什么?”
他坐在桌前,我坐他对面。
他也直接了当“我可以帮助你扳倒迟择沉。”
我听他的话,轻挑眉笑道“我没记错的话,您还因为我一意孤行取消婚约而恼怒把?”
他也算个不计前嫌的人,平静地说“你和绵绵也不是一路人,这件事就过去了。”
他又继续“迟择沉虽然入了股,但是我发现他的目的不仅仅只是入股这么简单,他想调动我公司的资金去供应他的赌场,再利用赌场来洗钱。”
我看着他,反问“你明明是控股方,他怎么能轻易调动你公司的资金?”
他双手不断地抓弄头发,不经意间拨弄出了发间的白丝,惆怅道“他联合其他股东,逼我下台,我虽然有实名但没实权。”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我的手,荤蓝的眼里闪着泪花“迟总,我不想看着我的心血就这样被迟择沉给毁了,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我看着他这样,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度。
“那你得先拿出我满意的答案才行。”
他得到了明确的答案,松开我说“我有他私自买卖外汇的非法交易记录以及我查到他非法制造和出口□□。”
我听后心里一喜,向他伸出手,眉开眼笑“庄总,合作愉快。”
......
回到家里,随遇只拿走了属于他自己买的衣服,把我给他买的那些高定都留了下来,甚至那些包装都还没有破开。
看来他是真的失望透顶了,我把他给予我所有的好感都给磨没、磨透了。
我趴在那张大床上,极力吸吮着随遇残留的味道,一股淡淡地玫瑰花香。
不远处,一道鲜艳的红色占据了我的目光,眼眶越发灼热。
我拿着那个平安福,手心里好像有千斤重,指尖都在打颤。
我让林秘书查随遇的所在位置,并用新办理的新号给他打电话。
铃声一直在在耳边回响,但是就等不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暮安,我做了冰茶豆羹,你......”
宋逸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打开了我的房门,语气里充满雀跃。
“出去!!!”
我的怒喝吓住了他,他像只天上的惊鸟,慌慌张张关上了门。
昨晚我让宋逸来这里住,只是想让他来这住上一晚,可他以为我是邀请他来这里常住,就高高兴兴地把行李拉来了。这样也好,可以在陈管家面前演演戏,让迟择沉对我放松警惕。
就在这时,手机接通了,对方没有说话。我只好先开口“随遇,你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干净,你现在待在你那别动,我让林秘书给你送去。”
说完,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不给自己留念想的机会。
我呼吸有些急促,看着那个红得烧眼的平安福,我发现自己有些荒唐可笑。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可遇到与随遇相关的事情,就成了一个无心主义者,相信神仙真的会能保佑随遇平平安安。
看得入迷了,我竟然情不自禁地对那个平安福说“我不在随遇身边的时候,求你好好保佑他。”
林秘书来了,我在门外与他会面,没想到宋逸也跟来了。
他热情洋溢,真把自己当做了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 “林秘书,好久不见啊,吃了饭再走吧。”
林秘书些微窘迫,但还能应对得来“谢谢宋先生的好意,我还有事。”
我把那个平安福光明正大地给林秘书,但却被宋逸给截胡了,他夸张地睁大那双黑亮的眼睛“好漂亮的平安福,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我从他手里抢过来,重新给林秘书“不是你的东西别乱动。”
宋逸瞠目结舌,眼里升起不解与委屈,但最后都只化为了不甘的低头。
林秘书见我这个态度,就向宋逸解释“宋先生,这是我给我朋友求得,上次不小心落这了,迟总让我过来取。”
宋逸抬起脸,眼里的光又被点燃。他挽起我的手,头靠在我的肩上,好像刚才的委屈全部跑散了“哦,看来我误会了”他抬头凝望我“暮安,我们过几天也去寺庙求一个吧。”
“嗯......”
我又提醒林秘书“你快点走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
林秘书点头离开,车子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暮色里。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冰茶豆羹,快去尝尝吧。”
宋逸甜的腻耳的声音将我与思绪相剥离,我告诉他“这些事情交给那些该做饭的人,你就不要那么累了。”
说完,撇下他离开了。
他没有跟上,我也没有等他。
吃完饭,林秘书告诉我,随遇不肯要平安福,说什么催命,还说什么晦气之类的话。
我无语凝噎,不怪他他讨厌我,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
隔天,那个平安福又回到了我手上,由我提随遇好好守护着 。
......
三天后,随遇依旧没有地方可以住,我以为他会住朋友家,可是转念一想,我把和他所有亲近的人全部赶走了,他还有什么住处呢?
我以林秘书的名义买了一套二手房,检查没有什么质量问题后就以最低的价格出售,期间有很多人来求问,都被拒绝了,我在等随遇。
没过几天,随遇果然联系了租房中介打听那间房子,在谈好价格后,我如愿租给了随遇。
我特意与中介还有附近的领居嘱托过,要给随遇说,是因为房子有问题价格才这么低廉。否则他慢慢地就会怀疑都我头上,尽管我不会承认,但以他的性格,肯定退租继续流浪街头。
签订租房合同的那天也是找人代替的,他依旧活在我为他编织的安全网中,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南声潇会趁火打劫。
为了监视二人,我特意在他们没在家的时候安装上了隐形摄像头,后来又在他的车上也安装了摄像头,每天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偷窥这随遇的生活轨迹。
虽然有南声潇在他身边,让我很是介意,但随遇的生活最起码有了保障,两人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