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千海是一个行动派,张律师来跟席晚谈离婚细节的时候,将尤千海的所有财产明细都重新条列了出来尽数分割,太子双厦的产权还给了她,曾经席敬诚留给她的千途股份也被全部折兑成了源力的股份。
席晚仔细看过,心里沉甸甸的,却笑着说:“尤先生真的是个很大方的人对吧?”
张律师深以为然,提醒道:“席小姐,如果你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席晚默了默,手指太子双厦,说:“我只要这个,他同意的话我就签字。”
张律师将她的原话告知给了尤千海,他在新加坡出差,问:“为什么?”
“席小姐说这是她应拿的。”
尤千海明白了,这是她表达亏欠的实际行动。
她无法回应的感情和还报的恩情,就用这些冷冰冰的房产、股份、收藏品来弥补。
到最后,他们之间能谈的也不过是各种利益上的牵扯。
“我同意。”他闭了闭眼,一切都结束了。
三个月后,尤千海回港跟席晚办离婚,维持了一年半的婚姻落下帷幕。
两人沉默相视,说不出是后悔还是可惜。
席晚最终扬起一个笑脸,朝他伸手,“合作愉快,尤先生。”
尤千海垂眸看着她的手,握上去:“谢谢合作。”
席晚顺势抱了下他,在上午十点的阳光下,话也说得很轻:“你也自由了。”
两人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人尽皆知,但尤千海的公关处理得很好。
那些官方言辞,陈秘书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他要信了简直是对不起凌晨爬起来给老板订机票的自己。
他看着尤千海越来越寡言,斗胆问:“老板,其实你不想离婚的对吧?”
尤千海看了他一眼,问:“你和你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大学校友,我比她高一个年级,新生开学我帮她提的行李,算一见钟情。”他巴拉巴拉没忍住讲很多,言语洋溢甜蜜,尤千海沉默地听着。
陈秘书看了眼后视镜慢慢闭嘴,尤千海这才说:“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人。”
满足这三个条件才会有一个对的结果。
他从二十五岁那年开始,不断在修正与席晚之间的缘分,但很可惜,他们总是无法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
如果一段关系只是在不停的自我消耗,那么结束才是正确的选择。
人是可以违背理智的。
他又问:“她还好吗?”
陈秘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席晚,点头说:“还不错,事业顺利。席老先生的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住在疗养院,席小姐每天都会去陪他聊天。”
更何况还有太子双厦在手,她每年的租金都不知道要收多少,生活根本不是问题。
“那就好。”尤千海对她的大部分了解似乎都是来自于听别人说,因为他们面对面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
尤千海说:“我要放个长假,没问题吧?”
陈秘书大惊失色:“有问题。”他将尤千海近一个月的日程都调了出来,密密麻麻,哪里有时间放长假。
尤千海失笑,但是一个月后,陈秘书执天子令,叫苦不迭替他全世界飞,而尤千海人在格雷梅。
重游旧地时,尤千海惊奇地发现,格雷梅的夏天其实很干燥,凉爽惬意的源头或许是因为见过自由的席晚。
咖啡很好喝,日落很好看,沿海公路漫长好似没有边际,热气球如同繁星点点,一切都浪漫得不像话。
他在石窟教堂跟主祷告,希望席晚快乐顺遂。
他说他太累了,如果时间倒退,他宁愿自己在席晚的十八岁送上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而不是一张让他抬不起头来的合作协议。
而夜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
席晚在演播厅刚播完一条英国新王的新闻就接到了临时插播一条土耳其地震的消息通知。
她看着提词器,非常专业地播报完毕,却在同时觉得心里爬上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出了演播厅一阵腿软,搭档眼疾手快扶着她,以为她被土耳其地震的消息吓到了,震后的现场视频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席晚觉得胸闷,有点难以呼吸,她解开外衫的扣子,说:“没事,可能是最近缺少运动,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常常跑现场,这个程度还能接受的。”
秦秋明打来电话,要接她一起吃晚饭,她在饭桌上拿出了一张请柬。
席晚很意外,但很快就咂摸清楚了,记忆里很多时候秦秋明总是会旁敲侧击问她居桀在哪里,告诉她居桀有多喜欢她,“原来你一直都看着,不难过吗?”
秦秋明很坦然,“有一点,但对我来说,你也很重要。”她笑了笑,“其实我也只是在等一个机会,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席晚突然觉得秦秋明跟尤千海在感情上莫名有些像。
等一个人的时间远远大过留在对方身边的时间。
居桀赴英留学的那四年,秦秋明何尝不是跟着来的,伦敦公寓里留下过居桀的海鲜粥,也同样留下过秦秋明的换洗衣物。
只有尤千海的那束玫瑰留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席晚突然有些灰心,原来自己从不曾正眼看过尤千海。
她祝福着:“那就给你一个过来人的忠告,多聊聊天才有利于一段感情的延续。”
秦秋明笑:“谢谢,不来做我伴娘吗?”
席晚摊手:“我离婚了,这不吉利。”她跟她碰了一杯,“换个人吧。”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爱过尤千海吗?”
“什么?”
秦秋明说:“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遗憾,跟尤千海离婚。”
这个问题席晚只是摇头,也不知道是代表“不遗憾”还是“不知道”。
一个礼拜之后陈秘书突然致电,说有一份东西要交给她,请她来太子双厦一趟。
问他是什么东西,陈秘书静了半晌,才说:“是尤先生的遗嘱。”
那一瞬间,席晚感觉天空传来了一阵阵巨响。抬头看,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好像下一秒就要将这座城市吞没一样。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席晚有些艰难地开口。
陈秘书又重复一遍,将状况说得更清楚一点。
一个多月之前,尤千海休了长假,行踪不明,但重要时刻陈秘书还是能联系上他的。
最后一次联系他是在一周前,尤千海在土耳其看日落,说好隔天会回复邮件,但隔天陈秘书从早等到晚,电话都要打爆了尤千海也没消息。
他不得已去订机票,才知道土耳其发生了大地震,他跟大使馆沟通救援,从一片废墟里去寻找一个奇迹。
陈秘书见到席晚的时候,心情很沉重,他身边还有当年给尤千海办离婚时做公证的张律师。
一进会议室,里面还坐着尤家一家人,见到她时似乎很意外。
人齐了,张律师宣读遗嘱,然后将它交到席晚手里,庄严的神情忽而变得沉重,“席小姐,这份遗嘱在您和尤先生结婚那天,他便找我做了公证。若有意外或因疾病而导致尤先生去世,英国的皇马庄园还有土耳其的两家咖啡店都留给了您。”
“他死了?”席晚有些木然地问。
陈秘书说:“还在搜救中,但……已经过一周了,生还的希望不大。”
“那就是没死咯。”席晚看着他,似乎在生气,“一周前我拿到的资料只说了7.8级地震,死伤不明,大使馆有搜救撤侨行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念什么遗嘱啊?”
陈秘书低着头,张律师替他答:“席小姐,请你冷静点,这是尤先生的决定。如果他的生命遭到了威胁,一周后他还未现身就宣读遗嘱。”
席晚将那份遗嘱撕得粉碎,尤家人差点坐不住,她抓着陈秘书的衣领,十分克制地说:“没有官方报道,我一个字也不信。”
“我亲自去问他。”
她毅然决然订了飞去土耳其的机票。
在机场候机时,时间尚足,她看着电子屏幕滚动的航班班次,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当年深夜追去机场试图挽留尤千海一样,是自由意志下的冲动,不受控制。
她迟缓地感受到一阵心碎的痛觉。
好像总是这样,她总是慢一步,总是很迟钝地察觉到尤千海的存在。
有路人见她状态不对,上前询问她要不要叫医疗?
她紧紧抓着来人的衣袖,缓缓摇头,对方拧开自己刚买的瓶装水递她,见到她的登机牌才问:“你是去土耳其旅游的吗?”
席晚摇头,说:“我是去找人的。”
“那边刚发生了地震,是你的亲人朋友在那边吗?”
“是……”席晚停顿,一颗泪轰然落下,她有些怔愣,“是我喜欢的人。”
她还没有告诉过尤千海,我喜欢你。
她还有遗憾,他们没有像天下所有的情侣、夫妻那样约过会。